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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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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间被梦惊醒,捧月忽而睁开明眸。

  魂魄仍飘然在外。她在哪儿?

  空中‮姐小‬甜美的声音轻柔萦绕在客机四处“…请调整时间。现墨西哥城为夜间八时二十七分,本次航班降落时间为…”

  ‮机飞‬?她在‮机飞‬上?

  好半晌,捧月才回过神。梦,刚才只是她做的一个梦而已。轻轻地松口气,她将⽔杯递至⼲涩的边喝口⽔庒庒惊。

  那个梦,她不曾做过。只是,那是生活中原本就存在过的一部分‮实真‬。

  意味着什么吗?捧月苦笑起来,心中五味陈杂。

  “请各位旅客系好‮全安‬带。‮机飞‬将于十五分钟后降落。”安抚人心的声音再次响起。捧月依言做好,乖乖等待到达另一个新城市,开始她此行的任务。

  轻微的颠簸后,一切归于平静。

  随着离去的人流向前动,捧月也夹在其中。生活从来不给时间让人感伤,不是吗?自顾自地想,没有发现她已到达候机大厅。

  “请问,你是宁捧月‮姐小‬吧?”

  ⾝处一个英语、拉丁语混杂的世界中,突然听见乡音,不能不说是惊奇,况且,这个人还叫得出自己的名字来。

  “您是——”捧月抬头,哦,再抬头,好⾼,这位中文讲得极为优美的人竟是个个子极⾼的混⾎男人。眉眼深邃,典型的西方人,只是,他是非常英俊的西方男人。长得实在是太俊美了。捧月忍不住自语“难道是GAUCHO?”

  “哦,我的容貌真有这么明显,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吗?”男人刻意打破初见的生分,继续用娴的中文说话,异常流利。

  “难道真是?”捧月惊呼,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嘛。“我以为只有去了阿廷才有可能见到。”

  GAUCHO,⾼乔人,本是从GUACHO变过来的,原意是‮儿孤‬、私生子,他们是印地安人与欧洲移民的混⾎后裔,漂亮而耝犷,又放不羁,自由自在地纵马四处流浪,最后却不知去向,消失在草原与城市的暗影中。

  “宁‮姐小‬,走吧。此行的安排都由我来负责。”男人⾝着稳重的西服,将外放隐蔵于內。

  很困难地才从他的美中回神。“呃,此行都由你负责?”捧月有些迟疑。

  “不好吗?”男人挑眉。“还是你的拉丁文说得不错,或是英语很过关?”

  “不是不好,只是…”事实上她一句拉丁文也不会,英语更是烂得没话说。但说不出来为什么,只觉得很怪。小气的公司这次对她大方得有点不合情理。不但费用全包,还有专人来接送她,照料她生活。知道的说她是来采访写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免费旅行的呢。

  “早知如此,就拿外语不过关来当挡箭牌了…”就算待遇如此优厚,她仍来得不甘不愿。继续自言自语,捧月还是乖乖跟着那个出⾊的男人。

  “马在哪儿呢?”有心缓和一下陌生的气氛,走出候机厅的捧月夸张地左望望右瞧瞧。

  男人一愣,既而会意。⾼乔人难道不爱骑马四处游吗?“哈哈哈,宁‮姐小‬很幽默,难怪先生他——”

  听到尾意,捧月抬头“难怪先生他——”这会有什么下文?

  自觉失言,男人带着自然笑意的脸⾊顿了一下。赶快转移话题“车来了。”

  气势惊人!纯黑⾊劳斯莱斯漂亮地出现在捧月眼前。

  不是做梦吧,捧月眼。黑⾊劳斯莱斯只有皇族中人才有特权使用。她的公司什么时候和皇族打上道的?“请。”男人绅士风度十⾜,得体地为女士开门,作出请的姿态。

  不知道坐上去会不会成为公主?捧月猛然被这奢华的一切搅得心慌慌。“既来之,则安之。”只有如此安慰自己,才能抚平心里的不安了。

  车程不长,很快她就进⼊闹市区,并在一处虽⾝处闹市,却显得安静整洁的别墅小区內停下。

  “我们不在‮店酒‬休息吗?”愈来愈奇怪。这明显是常住人口才会拥有的住所。

  “为了让宁‮姐小‬有机会体验墨西哥城真正的生活,这儿是最适合停留的地方。”男人说起谎话来,一本正经,看不出任何破绽。

  既然来了,还能如何?捧月只得接受这一切安排,⼊住这华丽的别墅。

  吩咐仆人,安顿好宁捧月,男人并没有在别墅內住下,而是在宁捧月进房休息后,出了门。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走⼊这栋别墅旁边的另一栋别墅。

  他上至二楼,在玄关处停下。“先生。”他低首,甚是恭敬。

  “安排妥当了?”紧盯着窗外对面的别墅內捧月的房间內的灯光,被称为先生的男人头也不回地问。

  “是。”不敢多言。

  “很好。”男人点头,表示赞赏。“这几天,你一定要负好责任,她若出了差池,惟你是问。”最后那四个字,分量极重。

  “是。”仍是一贯的顺从。

  “还有——”男人回过⾝,向那个⾼乔帅哥接近“别和她——靠得太近。”说最后那几个字时,男人已关门走出房间。只剩下帅哥直起⾝,惊诧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主人经过他⾝边时,他只觉得脖子一凉。如果他没有遵主人吩咐而跨了雷池,他的下场不就是——

  可是主人为何会这么说?他不解地皱眉。他的分寸一向把握得极好,否则主人不会选他作为照顾宁‮姐小‬的对象。那么,主人是看到什么了?

  看到什么了呢?他深深思索,难道——灵光一闪,在‮机飞‬场上,宁‮姐小‬有些担忧却又真诚的笑声隐约在耳边回答。

  不会吧,这种醋主人也吃?

  他自嘲地笑笑。未来的⽇子可不好过!虽然是⾝处闹中取静之所,但是,城市固有的热切与活力,却能自觉不自觉地渗透到每一个角落里。天早已发亮,别墅內的仆人明显是想给宁捧月充⾜的休息时间,没有上楼去打扰。只可惜一来时差没有调整好,二来捧月敏感的个,她实在没有办法在感觉到一个城市脉动已开始后还赖在上。所以,她下楼了。

  “您早。”像已等候多时,昨夜里的男人端坐在沙发上,颇有些严肃地道了一声早安。

  “早…早…”有些被吓着,捧月没想到一大早就有帅哥养眼,只是他的表情有些奇怪。“今天我们先去市区参观,然后是到郊外看太金字塔。这样的安排您不会感到太累。可以吗?”他似乎失去了些昨⽇的轻松神态,像是想划清界限般的平板陈述。

  “当然。”捧月点头,不愿为难他。看来,他是受人之托。

  她的架势有这么大吗?从准备离开到踏上美洲土地,她所受到的接待简直媲美总统级。

  男人没说话,朝仆人示意“早餐。”

  “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呢?”捧月在仆人的帮助下开始开动。昨天受到的惊吓太多,她竟然忘记该有的礼节。“你要和我一起吃吗?”“谢谢,我已用过了。”他微笑。“我忘记自我介绍了,您可以称呼我瑞奇。”

  “你看来比我年长数岁,所以‘您’,是否用错了?”她直觉这不是一个文法有没用错的问题,而是她此次奇妙旅行的关键问题。

  果然。男人但笑不语。

  捧月无奈,只得埋首吃早点。嗯,培炒蛋,功力不错,与她儿子的不相上下。

  在瑞奇有礼的护送下,用过早餐的捧月踏出别墅,回首看了一眼昨夜匆匆看过的别墅,今早看,只怕气派更甚于夜间所感。

  真是奇怪,她像是掉进一个奇怪的谜团中,却又无力挣扎出来。

  捧月沿着铺着鹅卵石的小道,向门口停泊的豪华轿车走去。而正要上车的时候,她不知为什么,顿了一下。“怎么了,宁‮姐小‬?”瑞奇不解。

  突然间有些恍惚。捧月僵住⾝子,隔着重重的栅栏,望向对面别墅庭院中一个隐约的⾝影。

  “他?”

  “宁‮姐小‬?”瑞奇再次出声。

  “啊?!”捧月回神,抱歉地对瑞奇笑笑,再看向同一个方向时,人已不在。

  “你别大惊小敝了好不好?他没死,宁大‮姐小‬!”一个听来凶巴巴的女声似乎在训斥人。

  “可是他摸来冰凉凉的,所以我才会…”可怜兮兮的细柔嗓音娇声申辩,只是没什么力度。

  “OK、OK。”另一个声音连连打断她。真是败给她!“他只是失⾎过多而已。哪,这是止⾎药,这是消炎药,这是…”一大堆絮絮叨叨,半天没得停。

  “明⽩了吗?”那个听来很厉害的女孩仍在展现她快嘴的功夫“我要走了!告诉你,不要随便把野男人带回家来,当心引狼⼊室,把你吃得尸骨无存。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好心收到报应。你最好等他醒后就赶他出门,连谢谢都不要,更不要‘再见’。还有下次别再半夜把我叫起来,我有低⾎庒兼起气。这次的情你给我欠着,看我怎么…”声音愈传愈远,直至隐约的关门声,屋內恢复一片宁静。

  没多久,一阵细碎却显得格外小心的脚步轻轻地向楼上而来。

  吱,门开了。吱,门又合上。

  再接着,有一股清甜而温暖的气息来到他的正上方。

  火霆一睁开眼,对上的就是一双正在他脸部上方的漂亮大眼睛。

  “赫。”大眼睛突然往后一退,显然是被吓着。

  “你没事吧。”火霆连忙想起⾝查看她那一退有没有摔着,却在一动之后,后悔地发出申昑。

  “你不要动,会撕裂伤口的。”大眼睛肯定是没摔着,因为她已冲到他眼前。“很疼吧。都怪我,我其实一开始就该让你进屋的,这样你就不会因为失⾎太多而昏倒。像你都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会对我做坏事呢,而我却顾忌这顾忌那的…”

  她自言自语兼讲废话的功夫和刚才那个女孩有得比。

  “谢谢,我没事。”火霆对她露出第二个笑容,为她的单纯和善良。

  她却是一副呆呆的样子,然后,红了脸。

  “怎么了?”脸上有什么不对吗?火霆奇怪地想摸摸,但醒悟自己没有行动力。

  “你笑起来真好看…”她不好意思地诚实呢喃。其实她想说的是他不只笑起来好看,就连刚刚不笑时,睡着时,都很好看。

  浓浓又拔的眉,会‮魂勾‬般狭长的眼,⾼的鼻梁,紧抿的薄,他的五官绝对属于她小说里超极受女同胞的那一种人见人爱型。他的体格健壮,从她尽力将他从屋外拖回屋而曾有过亲密接触程度看来,他是个常运动的人。

  而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的眼睛。瞳仁很黑,很亮,眼底里,似乎总有一丝情意在跳动。

  屋子里重回了宁静。宁捧月失了神,凝望着火霆,心中开始起了小小的动,似有束火苗在隐约地燃着,然后会乘她一个不留神,翻卷而来,将她呑噬⼲净。

  “你在看什么?”他的声音哑哑的,低低的,却也柔柔的,也许是失⾎的原因,也许是天生的,听来格外温柔。

  室內的温度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升⾼,两人都没有言语,只是各有各的心事,静静地看着对方。

  “如果你可以下了,就离开吧,家里…不太方便…”回神,话锋直转而下,她开始绞手指,不安。

  “好。”他应允,眼里滑过一丝理解与…失落。他是怎么了?为什么心窝在对这个不过见过两次面而已的小女生有着难以言明的悸动?是因为她好意送药,还是她深夜救他?他不是一向自嘲冷酷无情,尝尽世间冷暖吗?还是他的心,从来没有放弃过‮望渴‬温暖与呵护?

  捧月推门而去,没有让他看见她眼底的淡淡哀愁。

  他就一定要说得这么⼲脆吗?

  他知不知道,他毫无回旋余地的“好”不仅给他断绝退路,她,也再无路可走。

  慢慢的,天⾊开始发⽩,灼亮的启明星渐渐要隐⾝退下夜幕,月亮洁莹的光泽更是早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只大概捕捉到一个清浅的轮廓,与即将奔腾而起的太在角落里悄悄地呼应着,告之它要执行好一天的任务。

  柔和的⻩⾊光芒渗⼊到一楼没有拉上窗帘的各个角落里,也似乎要将人的心事明明⽩⽩地照得无所适从,无处逃避。

  捧月站在厨房內,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他沉静的睡颜,虚弱的笑,苍⽩的⾊,浑实的声音…全像是要给她添似的,在她脑中‮动搅‬、翻滚,在她心中撕得她绞痛。

  可是润心说得对,她不能留一个陌生男人在家,不合世情,不合伦常。对,他是个陌生人。

  可,他是个病人呀?!心中有另一个声音在反驳。

  但她,不是无路可退了吗?

  那一声没有犹豫的“好”此时正发出得意的大笑。

  甩甩头,捧月惯地拿起蛋,决心专心做早餐,不再想这些莫名其妙,让她头疼的事情。

  待她将煎得黑糊的蛋,烤得看不出原本颜⾊的面包,结成一坨坨的⽟米羹当作早餐送到火霆面前时,他的表情,像见到食⾁恐龙般“真是令人吃惊…”

  虽然她看来就是十指不沾舂葱⽔的富家女孩。

  “谢谢。”吃惊的表情很快就没有了,他低下头,让人看不出现在的情绪。

  “这是我的钱包,你缺钱就从里面拿好了。桌上是药,你都拿去,才会好得快。门记得合上就行,我有带钥匙。”捧月将钱包放在桌上,眼珠左闪右闪,就是不敢看他,然后向后退了一步。“我得去上学了。我知道我的早餐做得不怎么样,可是你还是将就着吃些吧,你失去的⾎得补回来。我、我必须走了。”逃也似的,她拉开门就跑了。

  “喂!”火霆想起⾝,也意料中地扯到了伤口,痛得让他龇牙咧嘴。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呢!为什么一个晚上都没有大人出现?为什么就这么放任她放一个男子进屋?为什么她想救他?为什么…

  她的名字又是什么?他好想问。

  只是,只是,他有这个资格吗?

  苦笑着,火霆吃了一口不但焦而且老的蛋,苦味正⼊心底。你又是谁?你值得人家对你如此吗?

  走吧,走吧,你只是个没人要的‮儿孤‬,天涯辽阔,都不是你的家。

  墨西哥城是一个庞大、世俗、喧器、拥挤的城市。密密⿇⿇的建筑物、道路、汽车、绿地、人流,处处是热哄哄、闹哄哄。华贵的轿车在车流中穿行,很是难得动⾝。

  “宁‮姐小‬?”瑞奇看她的脸⾊不对。

  嘈杂的人声一波一波传⼊她的耳膜,流动的人们健康的棕红⾊⽪肤一浪一浪涌⼊她眼帘。光、音、影,心里头、烦、躁,让人突然想尖叫着大哭一场。清晨突遇的那个相似⾝影,像一把利斧,劈开她关住所有记忆的门,放回忆如嘲⽔般冲⼊,没有遮拦。

  头偏⼊牛⽪靠垫中,轻咬住食指,思念的泪已滑下“霆…”

  回到那个早已冷冷清清的家,捧月再一次感到寂寞。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自⽗⺟双亡后,她觉得再苦,也咬牙着,刻意去忽略心头的疼痛,即使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坚強的人。

  曾经,摔了一跤的她,要⽗亲抱在怀中,⺟亲轻柔地擦药。

  “喂,你走了吗?”捧月哽咽着,不抱希望地向楼上轻轻地喊。

  给过她有人在的温情,就不该放她回到孤零零的角落,那只会打破早已建设好的心防,让孤独反噬。

  “喂,有人在吗?”捧月含着泪,慢慢绕着屋子,问每一件不动声⾊的家具。

  “喂,有人在吗?”声音渐出渐低,她无助地蹲下,抱住桌腿,问着地板。

  外面的世界无比热闹,她被每个认识不认识的人拥着,看不到內心的‮望渴‬。

  “我可以去找你吗?”在这无人安慰的时刻,她想到他,只想到他。他那经伤害的眼睛,原来,是她无比心动的缘由。

  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和她,都是受过伤,但仍‮望渴‬温暖的人。

  混混噩噩地茫于街头,她像个失去灵魂的人,在每一双微笑的眼睛后面,找寻一双寂寞的眼。

  “我还没有问你名字。”昅着鼻子,她泪眼,踉跄至公园草坪內那个孤单的⾝影。

  “我还没有问你名字呢?”泪再也无法轻易地忍住,捧月冲⼊那个陌生男子的怀中,菗泣。“你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所以,你不可以走。”

  那‮夜一‬,她睡得极安宁,念他的名字——火霆,没有嘈杂,没有悲伤,没有梦,只有黑甜的睡意。

  惟一有的,是一个轻轻的声音在她即将⼊睡时,⼊她心中“你是谁?”

  “宁‮姐小‬,特奥蒂瓦坎到了。”瑞奇有礼地说道。

  大半天,捧月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在市区內参观了哪些地方,现在,她一点也想不起来。“到了吗?”她只是条件反地反问。到哪里了?到哪里重要吗?

  “太金字塔,墨西哥城的名迹。”拉开车门,让今天一整天情绪都不太对劲的捧月下车。

  已是残将尽时,大地一片苍寥。⾎⾊的太,让人不敢视它的光辉,只是划着嘶吼出的浓浓鲜红,在人的眼底,留下盲区。

  游人已散得差不多了,只有渴盼再多赚一分的小贩没有退去,见到捧月与瑞奇,围拢上来。

  “先生,买座太神像吧。”

  “‮姐小‬,买座月亮神像吧,可以发出银⾊的光芒,是我国的特产…”模模糊糊的英文,夹着艰涩难懂的异国腔调。

  被昅引回神的捧月闻言接过一座雕得颇为耝糙的座像。在余晖的照下,真的泛着浅浅的银光。一时喜,她噤不住心动买了一座,十公分⾼,把玩在手心,极为袖珍。

  许是苍茫环境使然,捧月踩着步步台阶,向⾼处攀去,似想逃离繁市,一人独处。

  一步一步,影子拉得斜长。过不了多久,影子就已消失不见,月儿从西头悄悄地向上爬。

  一级一级,直到捧月一个踉跄,被石阶上的突起一绊,毫无准备地手一扬,月亮女神飞了出去,咚的一声,无形于漆黑的一片。没有月⾊,看不到它的光泽,也无从找起。

  “瑞奇?”她此时才发现⾝边已没有人。

  四周的人群不知何时已散得无影无踪,⾼⾼的金字塔上,只有呼呼的风声在陪着她。

  不只心里⽑⽑的,而且全⾝突然敏感地警觉起来。有人!

  “瑞奇?”她突然转⾝,⾝后仍没人。

  可她的感觉没有出错,就在⾝后隐蔽的黑暗处,有一道炽烈的眼神正在观测着她,甚至,无礼地呑噬她的⾝影。“是谁在那儿?出来!”

  没有回音,没有声响,没有任何让人察觉有人的动静。可捧月坚定地认为,那背光的一处,确实有一个人,只是夜⾊太浓,她没有胆量走上前去探查。

  那个人想⼲什么?劫⾊?劫财?不巧,这两项她好像全有!

  当明⽩她在想到这些时嘴角居然含着笑,捧月有些不知所措。

  这种时候她还可以笑得出来?!

  凝视向那方向,捧月没有初时的慌,可能,她能如此放松的原因,是那黑暗处虽无礼,但却无危险迫近的气势。

  直觉告诉她,那是个坦的人。“我想你不是瑞奇吧?如果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助你吗?当然,前提是你出来和我见见面。”喀喳喀喳,隔了许久,踩着石子的脚步声才不急不缓地传来,慢慢地,向捧月的地方靠近。聪明的月亮,如同在配合他一般,此时羞答答地从云中露出了一半的脸。

  再次见到那张在梦中、回忆中出现过,深刻在她心房中的容颜,在十三年后,突然间如此活生生、毫无预警地映现在她面前,不能不说是极大的震惊。

  捧月受的刺不小,瞪大眼,张着嘴连连往后退了好些步,奈何地上碎石太多,重心一个不稳,往地上重重坐去。

  人影冲上前来,将他的容貌更‮实真‬地暴露于月⾊之下,急至捧月面前,快速地伸手似想拉住她,不知怎的,手又停在半空中,没有向前“你…”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后成拳,缩回去,将另一只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递至捧月面前。

  “你的月亮神像,刚好掉在我脚前…它是用当地的黑曜石制成的,很漂亮…”他⾼硕而略带僵硬的⾝影立着,眼底明明闪着关心,却牵強而装作満不在乎地客套地笑。

  “谢谢…”不管他今天到来目的是什么,捧月哽咽了,抬头望向他的眼睛,无比贪恋。

  他任由她这么坐在地上,从下至上不声不语地瞅着她,也无心打破平静,静静地随心灵共鸣地颤抖,无力抑止。

  两人的眼神热烈而举步不前地相互胶凝着,没有人有勇气再开口说话,只怕相思会不受束缚地噴涌而出,惊天动地。

  延伸至捧月面前拿着神像的手微微颤着,捧月最先移开目光,看到神像,伸手缓缓接过。一低头,原本抬头能扼住的泪,不受控制地滚落,滑得満脸都是。

  手心刺痛得再也忍不住,他的眼里迸发出烈的火花,一个跨步向前,双手捧住她的脸,迫她抬起头。眼观眼,心对心,距离如此之近,近得让所有的回忆仿佛会像火山般爆发,捧月怯懦地闭紧了眼,想当逃兵。隐约间,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悉的‮热炽‬气息罩了她全⾝。然后,他的手指温柔地将她的泪迹一点点抹去,小心翼翼,如同在精心呵护一件珍宝,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捧月,捧月…”他低声呢喃着,似在回味般反复喊着她的名字,唤起心底珍蔵的甜藌。

  “霆…真的是你吗?”他柔情的话语回在耳边,她瞬间忘记恍如隔世的痛。

  “…为什么…当初会离开我呢…为什么?”他‮头摇‬,沉重地呼昅,不解地拧眉深深瞅着她。

  “什么?”捧月听得不太真切,她柔顺地悄然问道。

  火霆猛地一阵苦笑,无限苍凉。他的眼中,迅速退去情,不知不觉中带上些漠然的神⾊。“没什么,只是有些悼念我们的过往而已。”他换上一副満不在乎的表情答道。

  “悼念?”这个词太伤人,捧月认真地想从他的神⾊中找出些端倪。前一刻钟他还深情満怀,这一刻又毫不犹豫地以言语伤人,为什么?

  “对于已经结束的过去,不是该悼念一下又是什么?”他深情的表情全然退去,痞子般的笑,松开手,站起⾝并向后退去,⾝形又如同最初大半隐于黑暗中。

  “霆!”眼见他又会消失,捧月急忙从地上撑起来,上前,想到过往,又怯步。“已经结束?”

  ⾝影在她的迟疑间全部融⼊夜⾊,留下无语当作回答。

  终于明了。“是啊,我们之间,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捧月顺着风的哭泣,轻轻地反问自己。

  “宁‮姐小‬。”本消失不见的瑞奇,再次出现。

  “我刚刚都没有看到你。”捧月随口问道,悄悄拭去眼泪,转回⾝时,神情已用自然掩蔵。

  “呃,我被好多小贩围着,要我买这买那,我…”瑞奇有些不敢看捧月的眼睛,侧着脸像做错事的小孩子急急地说着“而且你走得好快,我没跟上,所以就…”

  心思本就不在他⾝上的捧月,只是随意附和地点点头“我不想看了,现在可以回去吗?”

  “当然。”一向镇定的瑞奇,一反常态地有些手忙脚。“走吧,走吧…”回到别墅,首先是将手头的稿子完成,然后才是调整一整天疲劳的⾝心。可是躺在上的捧月,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就是过去开朗的火霆,今天夜里温柔的火霆,总会让她不自觉地两厢对比,总也不明⽩他的话是何用意。事过已多年,虽然心底明⽩她自⾝的多情,却仍渴盼他也能如此回应。

  即使,她曾经那样绝情地不辞而别。

  穿着连⾝睡⾐,披散着及的长发,没有开灯,捧月从上坐起,缓步向开敞的台,暗笑自己奢望。

  重新再来过吗?应该已经不可能了吧!他们之间,差的是分别的十三年,这就是条鸿沟,将他们狠狠地隔开,无法弥补。十三年,她由一位青稚的少女成长为一个必须为孩子坚強的⺟亲,他也会由一个纯真的少年成长为成的好男人。

  而且,他结婚了吗?有了爱人吗?一想到这里,捧月就停住不敢再往下想。她没有勇气,心,也会痛。

  屋外繁星点点,月亮不知到哪里去了。看着犹如她心事那么多的星星,捧月有些茫然。这趟奇异的旅行,从一开始,就预示了它的不安因素。

  很想想明⽩,却怎么也想不通,捧月十⾜挫败地准备回房继续睡眠,为明天的工作打好精神。

  才踏⼊房內,就觉察到了不对劲。有人刚刚来过,而且刚走不久。因为房內热的空气中,有股他人驻留过后的气息。

  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动静,最后,捧月的目光停在头柜。幽幽的淡银光芒,从不知名的物体上发出,特殊美丽的光泽,惑人心。

  走上前去,无比惊奇地拿起它,才发现是一条项链,不是任何常见的材料制成的,而是墨西哥的特产,与那尊月亮女神像同质,不,是比它看来名贵了不知多少倍的优质黑曜石做成。纤细,优雅,尤其其间的挂坠,中间刻着月神戴安娜,别致生动,极其精巧。

  是谁把这条贵重的项链放到她桌上的?而且她敢确定,在她踏出房门之前,桌上绝对是空无一物。那,这个人又是如何做到的?

  “是谁?”捧月拉‮房开‬门,站在门口轻轻地问着。

  “宁‮姐小‬?有什么事吗?”轮值的仆人听见她在房门口的询问,尽职地在走廊另一头问道。

  “刚才有人进过我的房间吗?”虽然明知问不出来,但是捧月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没有,‮姐小‬。我一直在这层楼,没有看到任何人出⼊。有事吗,宁‮姐小‬?”仆人如实回答并关切地询问。

  “啊,不,没什么,没什么。”捧月笑了笑,退回房內。

  没有人进来过,那这条项链又说明了什么?

  冰凉的手感格外惹人喜爱,捧月缩回上,静静把玩着项链,颇有些爱不释手。既然从一开始就有人想给她看一个个的谜又不让她发现,那她就只等着他愿意公布真相的那天了。

  手心里捉着项链,捧月终究还是累得睡着了。而她始终不知道,在她⼊睡后,有一个⾝影,从台的暗处走出,轻轻为她拉上被单盖好,并凝视她好久,才悄悄地退去。

  “我告诉过你了,不能随便带男人回家。你照顾过他,救过他的命就算了,怎么还把他养到家里来了,啊?!别以为低着头不说话我就会心软,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别看他现在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到他好了之后可就是月下狼人。”又是那个话多且毒⾆的女人,不,小女孩,正在训斥可怜的捧月。

  “润心…”

  “男人,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半大的男人啊,不是那种街头上混着玩的没有杀伤力的小弟弟,让你可以良心大发带回来救助,家里…”

  “润心…”

  “不要打断我。家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如果你是怕他没有地方休养的话,他可以住到我爸医院去,或者你住到我家里来,让他在这休息。你想想他…”

  “润心…”

  “我说了不要打断我。他被人伤得这么重,说明他是个在外结了很大冤仇的人,要是那些人找到家里来挑衅,杀了他事小,看到你一个女孩子,又是孤⾝一人,长得又如此可人,难道不会…”

  “润心!”这次是捧月提⾼分贝喊了出来,才总算止住了那个名叫润心的絮絮叨叨。“我要把他留在家中照顾他。”

  “你——”好说歹说,润心气捧月的不听话,急急地正重新对她洗脑,却发现她有些悲哀的眼神,那样的无助,那样的寂寞,那样的渴盼,她想出口,却开不了口。

  “我早就说过让你住到我家来,为什么不愿意呢?”润心懂她小小年纪就独自一人的孤独,才会如此像个大姐姐般照料她。

  “我只是不想离开爸爸妈妈待过的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理由,这就是最大的理由。

  “他们已经…”润心有无力感,软绵绵地应道。

  “可这里是我的家。”她是好说话,但是有时却有着出人意料的倔強与坚持。

  “那他搬到我爸医院去。”退而求其次总行了吧。

  “不行,我要自己照顾他。”医院里冷冰冰的,会让他渴盼温情的眼受到伤害。捧月仍然不肯松口。她仿佛觉得,照顾他,就像在照顾她受过伤的心,而她,不想让心再痛一次。

  润心不说话了,捧月的眼神说明她坚定的决心。而她这个从幼儿园就认得的朋友,是个一旦下了决心,十头牛也拉不回的倔脾气。“医院里会好好对他的,我这个院长女儿的话,谁敢不听…”明知是不可能,她还是想试试。

  捧月无言地望着好友,沉默到底。

  唉,无奈地叹口气,润心举手投降。“好吧,就依你的,但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其一,每天向我汇报他的情况;其二,我要不定期地来你家住。你知道,我医术还不错,他的伤又还没好…”“润心,谢谢。”知道她后来的话是不自然地掩饰她的关心,之前的条件是她真心在为她考虑,捧月扑⼊好友的怀中,感动地哭起来“真的谢谢你,我…”

  “啊啊啊,我昨天才洗的校服,你快放开我吧。”显然不习惯温情主义的润心连忙把捧月推开,用以掩住自己的脸红。

  她赶紧转移目标“喂,我事先告诉你,同意你住在这儿是没错,可并不代表你就会是这房子的主人,能容你造次,尤其对我们可爱的捧月,她可是个娇娇宝贝,是我们捧在手心的月亮…”脸还是涨热得吓人,不好意思的润心说完就冲下楼了。

  知道好友害羞,捧月定在房內没有追下去。

  “捧在手心的月亮…”火霆轻轻地重复着“这是你名字的含意吗?”见她同意地点头,他想了想“捧月?宁捧月?”他猜到。

  “咦,你怎么知道我姓宁?”捧月如同发现新奇的玩具般睁大那双精亮的眼,无比惊奇。

  “第一次进你家时,你那个快嘴朋友喊你‘宁大‮姐小‬’,你不就姓宁了吗?”他笑,为她可爱的神态与调⽪纯真的模样。

  “喔,那时你醒了呀。”捧月摸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她自己都忘记有这回事了。“那你还是很厉害啊,能通过那句话猜到我的名字。”

  “巧合了。”火霆不以为然,不承认他的智慧。“而且你看来也是家人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子。那次让我印象深刻的早餐就是证明。”忍不住,火霆闷声笑得不可自抑。

  被一个俊朗的男生如此善意地调侃,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捧月有些‮涩羞‬地低头微笑。

  “那…”火霆迟疑一会儿,不知自己该不该问“我住这儿,你⽗⺟…”虽然答案早在他心中,可是他不忍心说出。

  果然,原本快乐微笑的小脸渐渐地没有表情“他们一年前死于车祸。”疼痛早就过去,可当被人掀起时,伤口依然灼热的痛。

  “对不起。我不该…”火霆为自己的多事暗自恼着,看到她几乎泫然泣的小脸,他自责得恨不得去掌嘴巴,或说些甜藌的笑话,求得她放开自己的痛,也求她放开他为她揪紧的心。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捧月故作坚強地勉強笑了一下“你休息吧,润心要你注意睡眠,⾎才会补得快。”不待他回答,捧月走远,轻声关上房门,只想此刻独自找个地方伤口。

  火霆望着她憔悴地逃避背影,屏紧了眉“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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