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台北信义区一间高级法国餐厅里，范仲举起酒杯祝贺已经当父亲的关明熙。他和孟语迁的女儿小豆豆已经八个月，范仲却还没机会看看她。

　　这次回台湾为俱乐部的开幕剪彩，他也想乘机好好休息几天，这两年拓展亚洲市场让他忙坏了。

　　“怎样？当了爸爸的感觉如何？”范仲的语气透着浓厚的兴趣。因为老友的表情看起来不太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变了。

　　“透了！当第一次抱起我的小宝贝，眼泪就这么难以抑制地下来…人家不是说‘掌上明珠’吗？那时我真的能体会那种心情，想一辈子就这么捧在手心呵护她…你看，这是我前几天帮她照的。”关明熙一谈到八个月大的女儿，开始滔滔不绝地大谈爸爸经，还打开手机秀出女儿的照片。

　　范仲只能捺着子听好友描述，终于知道好友哪里改变了——现任的关明熙一副居家男人的模样，再也看不出之前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骄傲中混杂着慈爱的神情，这让他看来有些陌生，像是不同世界的人。

　　“怎样，待会儿要不要去我家？你一眼就会爱上小豆豆，她的眼睛像语迁，水汪汪的好漂亮，嘴巴很像我哦…”关明熙自愿自地描述着，范仲只能出声阻止他的叨念。

　　“你老婆会让我看小孩吗？她一定从小就教导小豆豆远离我，省得被我这坏叔叔染指！”范仲故意装得百般委屈，却直接点出重点。

　　孟话迁一直对他有成见，所以每次他回台湾都只有关明熙一个人请他吃饭，范仲倒也不以为意。只是现在好友有了个小女儿，他还真想看看小侄女的模样，想到这儿，整颗心都被感染得居家起来。

　　“哈哈，没那么夸张啦…”关明熙被范仲自怨自艾地表情给逗笑了“这次语迁本想一起来，但保母临时有事，小孩又必须早点睡，所以语迁让我们哥俩好好聚一聚，聊晚一点也没关系。”

　　“是哦？”他这么一说，让范仲稍感欣慰“我还以为你老婆会恨我一辈子咧！”

　　“语迁只是心直口快，而且嘴巴坏一点，但是她已经忘了过去那一段了，现在一心只想等小豆豆长大，帮她炖青木瓜排骨和花生猪脚进补…哈哈！”

　　关明熙想起老婆穷紧张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但范仲却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

　　“喂，看你傻笑的样子，真的很难想象你还是个知名的整型医师！”他只觉得那幸福的笑容很碍眼，却又温暖得让人羡慕。

　　“哈哈，等你自己当爸爸就能体会我的心情，那时或许你的样子会比我蠢咧！”关明熙对范仲的奚落一点也不以为意，接着像想到什么似地，忽然出兴奋的笑容“喂，你来做小豆豆的干爹好不好？”

　　“我？”第一次有人对范仲做出这样的请求，他有些难以置信，眼眸却闪过丝丝感动。

　　“哈哈，看你这副傻样，还敢笑我！”关明熙立即回敬他方才的嘲“小豆豆已经有个干妈，现在就缺个干爹，我想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她的干妈该不会就是…你们结婚的伴娘吧？”范仲强咽下心虚，假装不经意地问起。

　　“对呀！你还记得瞳瞳吗？她就是小豆豆的干妈，超疼小宝贝的！”小豆豆还在妈妈肚子里时，楚欣瞳就预约了干妈的缺，正有此意的孟语迁和关明熙于是欣然答应。

　　“好像有些印象，我记得她很会喝酒…”他当然没忘记她的名字，甚至她的长相，还有那夜的一切…

　　这两年多孟语迁一直没追杀他，显然楚欣瞳没有将那晚的事说出去，这让范仲更觉亏欠了楚欣瞳。

　　“她还好吗？”他假装不是很感兴趣地问着。

　　“很不好。”关明熙摇着头，有些卖关子的意味。

　　范仲乍听心一沉，仍不动声地问：“怎么说？”

　　莫非她透过什么？还是生活过得不好？千百种臆测闪过脑海，里头包含着不安、愧疚甚至是疼惜等等各种情绪，但高明的生意人不会在脸上表心思。

　　“唉！都怪我…”关明熙的表情带着无奈和自责“瞳瞳现在最大的苦恼就是如何推掉成名的机会，还有怎么甩开成打的追求者，其中不乏企业家第二代，甚至是大老板…”

　　“啊？”范仲听得一头雾水。在他的印象里，楚欣瞳身材虽然很魔鬼，个性也很好相处，却没有好到那种万人的地步。

　　“或许这都要归咎于我…”关明熙身体往前一倾，脸上带着些许的骄傲“瞳瞳之前一直要我帮她割双眼皮还有脸部塑形，我以为她只是说说，但我结婚后一销假上班，她就很慎重地请求我尽快帮她变美丽，说她想改头换面，我从没看过她这么严肃，好像受了很大的刺…”

　　范仲心头一紧，大概猜出是什么刺了她。

　　关明熙却看不出他心里的纠葛。“瞳瞳曾帮我追回语迁，又是我老婆的好朋友，我当然帮她做到尽善尽美。手术很成功也恢复得很快，瞳瞳很快回到PU楚欣瞳唱歌，本来就很受的她更是艺双全，加上天生的好身杜，不只唱片公司抢着和她签约，连追求者都要挤爆‘凯诺’！”

　　“这样…不是很好吗？”范仲回答得讪讪然。

　　“是很好呀，瞳瞳是个好女孩，我和语迁也希望她能得到幸福，或是进入演艺圈拓展她的事业。但问题是，变美丽后的她却更封闭，除了答应每晚都排班或偶尔接接感兴趣的活动，其他时间都很少出门，顶多和我们夫出去或来我们家。”

　　关明熙完全将楚欣瞳当作妹妹般看待，他和孟语迁也常讨伦她的改变，但每次一试探，楚欣瞳不是转移话题就是玩笑带过。

　　楚欣瞳的说词是她只想过单纯的生活，演艺圈太复杂，男朋友太麻烦。他们不知道其中真假，但楚欣瞳一向随兴，或许她还在等最好的机会。

　　“这真的…有些不寻常。”范仲还是思索好友的话。照他之前和楚欣瞳的接触，她似乎和普通女孩一样会想成名或嫁入豪门。如果现在机会增多了，照理说应该趁年轻及时把握，她应该也二十六岁了…

　　“怎样？对她有兴趣吗？要不要我撮合你们？”关明熙见好友若有所思的模样，以为他对楚欣瞳有兴趣“以前的瞳瞳，我可以肯定你不会感兴趣，不然你当男傧相时早就上她了，不会闲置这么多年…”

　　“喂，你把我当作什么啦？”范仲以抗议来掩饰心虚。

　　“算了吧！认识那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关明熙斜睨着好友，一脸把他看透的神情“不过，我看这几年你也没和什么女人交往，我想你应该也会想找个女人定下来，我认为瞳瞳很适合你。”

　　“你不怕你老婆怨你把她的好朋友送入虎口？当年我不过多和瞳瞳说几句话就一副我想要上她的样子，我哪敢造次呀？”范仲借此推辞好友的热心，他其实不太想和楚欣瞳再有牵扯。

　　隔了那么多年，一夜情也不可能转变为多夜情，更别说发展成男女关系。他一向把望和情感分得很清楚，当年对楚欣瞳只是单纯的望，为了解决一时的寂寞和冲动；两年后，更不可能因为她变美了而爱上她。

　　“语迁那边我会说服她，她其实没那么讨厌你啦！只是还拉不下那个脸…”关明熙其实还真想撮合这两个好朋友，他知道范仲看似花心，其实还重感情的，否则不会对曾经论及婚嫁的前女友念念不忘，只是他不愿承认而已。

　　范仲连忙挥手谢绝他的热心。“别费心啦！我范仲想女朋友还需要别人撮合吗？”

　　这一点不是他自夸，这两年若非他忙着拓展亚洲市场无心谈恋爱，他应该早就找个女人定下来了！况且最近也没是赋予让他产生追求冲动的女人。想到这儿，那天热舞的倩影忽然涌入脑海，他分心了…

　　“干嘛？看你一副心大动的模样，是不是相中什么猎物了？”见他嘴角噙着神秘的笑意，关明熙马上出“又来了”的表情。

　　“呵呵，不愧是多年的兄弟！但是你只猜到一半…”范仲只能佩服好友的察入微，他正想找人谈谈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让他心动的女人“我相中的不是什么猎物，而是不折不扣的尤物。”

　　“算了！在你眼里，只要身材辣一点，脸孔漂亮一点，都算是尤物…”漂亮的女人关明熙看多了，对好友视觉系动物的心态不以为然“我告诉你，现在大多的美女都是加工过的，天底下没有真正的尤物，只要是喜欢的女人就赶快把她当成所有物，这比抓不住的尤物还要实际。”

　　“哼，瞧你嘴居家男人的道德经！我看你现在连鉴赏美女的能力都武功尽失了…”范仲刻意糗关明熙，在他眼里，依关明熙的条件要什么女人都有，偏偏选上那个不起眼的“太平妹”——他只敢在心里这么称呼孟语迁，因为他见识过她发飙的功力。

　　“你自诩交往过无数的美女，但我敢打赌你根本没见过真正的尤物！”关明熙熙攘攘不以为然地回击，镜片后的眼眸闪过不易察觉的光。

　　“那你又见过了？”范仲的好奇心果真被挑起。

　　“我不只见过，更创造尤物！而我说的这名尤物，更是上上之选。我打赌你一眼就会为她痴。”关明熙得意洋洋地下起战帖。

　　“这么有把握？那还等什么？”放下餐巾，范仲展现积极的行动力。

　　“等等，如果你真被这名‘尤物’上了呢？”关明熙这会儿倒变得不急了。

　　“二话不说，我会亲自请语迁让我当小豆豆的干爹，要骂要跪一概承受，直到她心悦诚服地答应。”范仲知道这个任务有多艰辛，还是冒着被孟语迁轰出门的风险。

　　关明熙也知道这是项不可能的任务，但他乐观其成。“一言为定！”

　　怀着看好戏的心情，范仲随着关明熙驱车前往PU楚欣瞳一条街“凯诺”门口早已大排长龙，而且排队的多半是男。

　　“这不是以前语迁驻唱的PU楚欣瞳吗？来这里干嘛？”范仲曾来过一次，当年也是关明熙带他过来的，因而认识孟语迁。但此刻范仲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他记得楚欣瞳也在这里驻唱。

　　难道关明熙还不死心，用这种方式将他骗来，为的是撮合他和楚欣瞳？他忐忑地想着。

　　“我看…还是改天好了，排队的人太多了！”范仲借机遁逃，关明熙却拉住他。

　　“走吧！这里我很。”他和门房打声招呼，便迳自拉着范仲走进PU楚欣瞳。

　　震耳的重节奏音乐袭来，略带沙哑的女声正唱着动感歌曲，台下的听众如同被催眠般跟着摇晃身体。今晚是“动感热舞”之夜，因为没有人乖乖坐着，现场犹如一场小型演唱会，疯狂而沉醉。

　　关明熙跟着扭动身体，转身对东张西望的范仲开心地大吼着：“来得正好！应该刚开始没多久…”

　　范仲跟着吼回去：“这里好吵！我的耳朵受不了…”

　　事实上，他感觉这里气氛热的，他也很喜欢这样的气氛，但今天却无心享受，因为心里有鬼。

　　“等等，尤物就在前头！”受到气氛的感染，关明熙兴致地往舞台前挤去，范仲只好莫可奈何地跟着他。

　　一一穿越人群，眼前的灯光愈来愈强，感沙哑的声音也愈来愈近，直到他们挤到最前头一排，范仲这才抬头看向台上歌者，目光第二次被贴住。

　　是她！那天帮俱乐部跳开场的IVY！

　　众里寻她千百度，没想到竟在这儿遇到她…来不及消化乍见之下的惊喜，他眼睛眨也不延地看着那曼妙的娇躯扭动着，宛若女神般接受众人的膜拜。

　　原来她的歌声也和舞蹈一样出色！虽然她的嗓音比一般女生还要低沉，但略带嘶哑的歌声却多了一丝感的韵味，很能打动人心。范仲深深为她的声音着，如同对她的人。

　　他的眼眸闪烁着两簇火焰，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狂跳，甚至比音乐节奏还强烈——显而易见地，他被台上的女人住了，如同在场的每个男人。

　　“很吧？你说她是不是堪称真正的尤物？”关明熙不取笑好友的铁齿。

　　“我知道她呀！她叫IVY，是我的俱乐部开幕代言人…”范仲也不否认，他反而要感谢好友带他来这里才能寻到佳人。此刻他根本忘了可能遇到另一个不想见的女人，脑子只想着如何接近IVY。

　　想得到她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

　　“IVY？哈哈哈…”关明熙的笑声差点盖过音乐，还一边夸张地摇头，看得范仲一头雾水。

　　“抱歉…”关明熙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却依旧卖着关子“你的确见过她，更早之前，在她还不是IVY的时候…”

　　他从不曾对自己的整型技术如此满意，因为连好朋友都被他雕细琢出的美女给住，甚至不认得她先前的模样。

　　“我以前见过？”范仲还是没将视线由台上移开，努力回想曾在哪儿见过这么的女人。他记人的能力一向很好，尤其美女。

　　一连串热歌组曲唱罢，随着足以掀开屋顶的掌声，楚欣瞳优雅地鞠躬，一头鬈发舞动着。

　　起身时她见到台下的关明熙，热情地朝他挥挥手。他则指着身边的范仲，她这才看到正以炽热眼神噬她的范仲。

　　她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台下传来一阵惊呼。她赶紧扶住麦克风杆，俏皮地吐着舌头，一双勾人的眼眸无辜地睁得好大。“别担心，我还没醉…”

　　哄然笑声很捧场地响起，楚欣瞳努力稳住啊动的心情稳住场面“哇！今天很热闹哦！谢谢好朋友、新朋友来听我唱歌，希望您满意今天的演出…”

　　将台下的观众逗得哈哈大笑后，她便深深一鞠躬下台。

　　关明熙叫住她，但她脸上却带着歉意。“抱歉，我有事必须先走…”她毫不迟疑地逃离现场，甚至没看范仲一眼。

　　范仲从未遇过被忽视的感觉，他和其他男粉丝一样对她的匆匆离去感到失望。

　　近眼看着浓妆的她，他发现她展出与白天截然不同的风情，但都一样教人心酸，尤其眼眉转的神韵更神秘得让人惑。只是，他愈发认定对她有种熟悉的感觉…

　　“哈哈，瞧你一脸失望，真的被住了吧？”关明熙不放过取笑这个情场斑手的机会。

　　“我什么时候见过她？你到底要不要说呀！”男人结婚都会变得如此婆妈吗？范仲受不了地瞪着好友。

　　“你真认不出来吗？她就是瞳瞳呀！”前明熙只觉范仲的急切有些好笑，一个小时前谈起帮他撮合的事还显得意兴阑珊…

　　“她就是瞳瞳？！”范仲拉着关明熙的手臂，难以置信地重复问着：“瞳瞳就是IVY？”

　　老天！怎么会差这么多？那个曾被他嫌弃过长相的瞳瞳，竟然摇身一变成为魔鬼身材结合天使脸孔的尤物，还深深吸引着他，范仲真不知该怎么形容心头的五味杂陈。

　　“如假包换！IVY是她在外面接活动的艺名…”瞧好友一脸的错愕，关明熙显得得意洋洋“改变主意了吗？还要不要我帮你们撮合？”

　　范仲却直盯着那曼妙身影离去的方向，眼尖的他瞧见楚欣瞳戴着一顶鸭舌帽经过吧台，和酒保打声招呼便低垂着头朝门口走去，应该是要离开。

　　“我…我去一下洗手间。”他抓住机会，未等关明熙有任何回应便挤出人群，往门口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