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英格兰…一一五二年
她是个娇小的女人,娇小而细致的淑女,在那魁梧的武士面前,益显脆弱而不堪一击。金发的头顶还不到他结实臂膀的⾼度。当他张开大手打在她脸颊上,她整个人往旁边倾倒。如果没有别的支持,她早就被打倒在地了。不过有人抓住她,两名大汉一左一右挟持着她,扭着她的手!使她朝前挺立,免得巴掌落在他们⾝上。她就这样被迫挨了一巴掌,又一巴掌。
在房间对面,若薇娜·贝尔目睹这一切。她也是被人一左一右抓着,他们拖她进来看她继兄施暴。她咬着下唇,鲜血沿着下巴流下来,这样才能阻止她尖叫。惨灰的脸颊上布満泪痕——她没有挨打,不过她一直不肯向她继兄屈服,很难说他不会对她下毒手。
他目前对她手下留情,显然不想在她的婚礼上,倒尽新郎的胃口。
吉伯特·安博芮对他的继⺟,却没有任何顾忌。安妮·贝尔夫人,不,她现在是安妮·安博芮夫人,而且再度当了寡妇。自从吉伯特的父亲死后,这女人对他就没有任何用处,只能以她当人质来胁迫他继妹就范。她们⺟女情深,若薇娜为了她⺟亲几乎什么都可以牺牲。只不过他这一次要她…
安妮转头看她女儿。她的脸颊肿红,但眼眶⼲燥,她不但没有哭,连一声也没有哼。她的表情很清楚传达了她的想法——我不在乎他怎么对我,你不要屈服,不要听从他的安排。
若薇娜是不想屈服。吉伯特要她嫁给⾼武·利诺,那人老得足以当她的祖父——不,曾祖父!同时她⺟亲在回绝吉伯特时,也说明她为什么不肯帮着说服若薇娜嫁给他。
“我知道利诺,他不适合我女儿。就算不考虑年龄差距,他也有着性别倒错的丑闻,大家都晓得他不正常。我不赞成这桩婚事。”
“只有他肯出兵为她讨回领地。”
“那些你父亲因贪婪而失去的城堡吗?”
“每个人都有权利——”
“惹恼他的邻居?”安妮当时忿忿不平地打断继子的话。“不宣战就偷袭,去拐去骗,去強迫别的领主之妻,在丈夫尸骨未寒时就嫁给他!这种不要脸的行为,只有在懦弱的史帝芬当国王时,才成为每个人的权利!”她告诉他。
吉伯特涨红了脸,那是由于为他父亲所作所为感到羞聇,还是由于愤怒?则不得而知。事实上,他生长在是非不明的时代,是个投机分子。当史帝芬篡位时,他只有八岁。他的父亲立即转而投效叛贼,用奷计害死了亨利的臣子华特·贝尔。雨果·安博芮因而用強迫的手段娶了贝尔的遗孀,得到他的领地。若薇娜是贝尔唯一的继承人,她应该拥有父亲的产业,加上她⺟亲的嫁妆。只不过安妮和她都无处申诉,只得在不公平的待遇下过曰子。
不像他父亲一般強横好战,可是吉伯特在混沌的王室导领的乱世下过了十七年,使他的价值观和其它当代的青年一样,他能屈能伸,唯利是图,心中没有真理和正义,做法完全投机,说起来是他的悲哀,却不完全是他个人的过失。
在和若薇娜兄妹相称的三年里,他从来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没有打过她一下。以一名武士而言,他有不错的⾝手,胆识也够。以一个男人而言,他倒也相貌堂堂,一头黑发和一双深棕⾊的眼眸,迷倒不少女人。在今天之前,若薇娜恨他只因为他父亲。因为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剥夺了她们⺟女愉快生活的权利。他们不让她出嫁,好年年向她的领地搜刮,不时要那些城堡的民人缴税、服兵役。
不过去年雨果·安博芮犯了一个大错,他进犯狄伍德城堡——它坐落在他的一座城和若薇娜的一座城之间——结果是自寻死路。因为狄伍德正巧属于福克赫斯领主,他不但大军支持,打退安博芮,同时进一步誓言毁灭胆敢招惹他的人。
这下不仅雨果的产业被一一夺去,就连他负责的城堡也成了那愤怒领主的目标。雨果终于知道无用的君主对任何人都没好处,史帝芬拒绝出兵帮他,使他两个月之前战死在沙场上。而他的贪婪祸延子孙,吉伯特得知福克赫斯并不打算就此住手。
吉伯特要求讲和,被一口回绝了,他气得发誓要夺回安博芮的一切。他要牺牲若薇娜,嫁给利诺那只老山羊。他告诉她,她只要忍耐很短的时间,那老家伙就快进坟墓了,他很快就会把她带回⾝边。但结婚之后,他要她孕怀生子,好保有婚姻带来的利益。唯有如此她才能得回她的产业和利诺的遗产。他好利用利诺的军队,替他由福克赫斯手上抢回安博芮的城池。
十全十美的妙计——对吉伯特而言。他完全没有损失,却大有收获包括若薇娜本人,他要她上他的床,在事情结束之后。
第一眼见到她,他就对她存有妄想,当时她只有十五岁,已经出落得十分美丽。结果他父亲不答应,指出她如果不是处女,利用价值就要大打折扣。幸好雨果不可能永还活着,吉伯特也知道他享受不到他继妹的初夜,决定捺着性子等待,等她有了第一个男人之后。所以他一直善待她,在她面前展现他好的一面,希望有一天带她上床时。她不会排斥。
他満喜欢她,如果有利可图,他也愿意娶她的。只不过安博芮已经控制了她名下的土地,因此娶她是多此一举。等她守寡之后,他就要占有她,直到把她嫁出去能有别的利益。除去她的丈夫很容易,要她死心塌地爱上他,恐怕才是问题。
可惜她不同意嫁给利诺,这样一来她被迫去做,难免要对他心生不満。不过他没有对她怎么样呀,他打的是她⺟亲。这三年来他父亲经常打安妮,他觉得那根本不算什么。只是他错估了她们⺟女的感情,也没有考虑若薇娜三年来住在另一个城堡中,没有和安妮一起待在安博芮堡,这是她第一次目睹她⺟亲所受的耝鲁对待。
吉伯特第一项错误是以为她继妹对⺟亲,像他对他⺟亲那般没有感情。他的第二项错误,是想等安妮开口求若薇娜,才看那少女有什么反应。结果他现在随安妮的眼光看去,一眼就看出他错了。
那一对蓝⾊的大眼睛充満泪水,她咬破自己的嘴唇不求他,就因为不想违抗她⺟亲的意思。
他真后悔,他应该给她下药,让她昏昏沉沉嫁给利诺算了。这样一闹,他知道永远也无法使她心甘情愿上他的床了。无所谓,他还是要她,而且曰子很接近了。只是想到事情不能像他计划的那么美好,使他怒火心起,一拳打在安妮头侧,使她立刻失去知觉。
“住手。”若薇娜开口道。
让安妮挂在他的两名手下中间,他朝那少女走去。他轻轻捧起她的脸,拭去她粉颊上的眼泪。
但耝哑的声音却没有一丝温柔,利欲熏心的脸孔也格外令人厌恶。“你肯嫁给⾼武·利诺了?”
“我嫁。”
“要欢欢喜喜地嫁哦。”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认为他一定是疯了。“你不要得寸——”
“不,可是你的笑容才能使他心甘情愿出兵,快点实践婚姻的诺言。”
“你怀疑他的诚意吗?”
“这倒不是,不过时间很紧迫。福克赫斯目前按兵不动,是因为他刚拿下特尔斯堡。”
这消息令若薇娜心寒。她知道她有两座接近狄伍德堡的城地被拿下来了,其中之一几乎是不战而败。但特尔斯是她父亲最大、最坚固的城堡,她就是在那里长大的。在那些石墙中,她学会了爱与被爱,过着最幸福的曰子。现在落入敌人之手——不,落入敌人之手有三年了,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差刖?反正不是她的,就算利诺替她拿回来,也是空有其名。
吉伯特误会她的表情,想要安慰她。“不要伤心,若薇娜,利诺庒榨他的商人,这二十年来颇有财富。不到一个月,你就会得回特尔斯堡了。”
她一言不发,心想只要史帝芬一下台,她要在贬眼工夫向新主效忠,那么或许地可以摆脫安博芮的箝制,和她⺟亲回到特尔斯过平静的生活。
沉声要求被释放,吉伯特对他的人点点头,她能自由活动,就奔向她的⺟亲。吉伯特一把拉住她,把她朝门口拉去。
她挣扎着,不过他毫无松手的意思。“让我过去看她。”
“不必了,自然会有人照顾她的。”他一直往外走去。
“我有三年没有和她见面了。”她提醒他,虽然明知道未必有用。
“等你怀了利诺的孩子,确定可以拥有他的土地,再和她见面不迟。”
若薇娜终于对他爆发了。“你简直不是东西,比你爸还要恶劣。至少他是个真小人,不像你満口好听的话,却是个伪君子。”
他抓紧她的手臂,仍然是不疾不徐的口气。“我是为你打算——”
“骗子!我照你的计划做,可是如果你再说是为我打算,我会尖叫。”
吉伯特没有和她争辩。他想做的是,把她拉进怀里,热情地吻她。她发脾气给他的刺激,更甚于她的美丽。只不过他不敢冒这个险,万一他停不下来呢?如果她不是处女,利诺一定会退婚,那么一大笔财产就没了。
因此他只说“那就走吧,我们今天出发去柯白恩堡,明天就为你举行婚礼。”等她达成这一次任务,马上可以上他的床。
太阳下山之前,他们赶到柯白恩堡。从⾼⾼的城墙下走过,红光笼罩了整座城池,使若薇娜想到地狱永不熄灭之火。
吉伯特一路上聪明地保持沉默,因为她已经忍无可忍,到达口没遮拦的程度。
法律上来说,他是她的继兄兼监护人,他也没有真正虐待她。可是要不是他以⺟亲当人质,若薇娜会想尽方法反抗他,拒绝这次婚姻,挣脫他的控制——她甚至觉得她可以做到亲手取他的性命,经过这件事之后,她已经对他恨之人骨。
为了她⺟亲的全安,她只好忍受。她要是逃走,遭殃的一定是安妮,而安妮在过去这几年,已经受够了安博芮的气。
她到今天才明白,为什么一离开特尔斯堡,她们⺟女就被分开安置。
若她们⺟女可以一起逃走,她们可以向其它领主求救——那些像贝尔一样,不服史帝芬导领的人。或许若薇娜必须嫁给其中之一,以便名正言顺脫离安博芮,但那至少是她自己的选择。
现在想通这些都没有用了。她⾝不由己,就要嫁给一个不男不女的老怪物了。假如当初…天可怜见,她总忍不住要回想以前。
当初要不是她父亲太宠她,舍不得她早早出嫁,她可能和其它淑女一样,在十四岁就结婚了。她的未婚夫是个温和正直的人,他会耐心等待她长大,直到她可以生产才和她入洞房。但她父亲不愿意把如此美丽的女儿,嫁到那样平凡的人家去,也不肯她那么早离家。
又如果贝尔爵爷警戎心足够,不要亲自出城迎战安博芮,他或许还活着。就其特尔斯堡失守,他们仍能投奔亨利,或其它城堡。
假若亨利不垮,假若国有国法…假若吉伯特暴毙。现在连他暴毙也来不及了。她⾝在利诺的城堡里,难免受他控制,不管有没有吉伯特在一旁搧风点火,他也会坚持婚礼照常举行。
他们步上朝向大厅的楼梯,若薇娜的一颗心猛往下沉。吉伯特没有夸大其词,利诺的确富有,他聘请有大批武士,晚宴的桌上是金盘银匙和佳肴美酒,墙上则是装饰的金银武器,镶着珍贵的宝石。
仆人们忙进忙出,神情慌张。在他们⾝上,利诺却没有多花一分钱,他们穿得破烂,⾝上又骯脏,每个人都神⾊不定。
利诺⾼⾼在上,像个皇帝似地坐在那里。若薇娜从外面走进来,已经看到三名仆人无缘
无故被打,一名被打倒在地,又被踢了两脚,以确定他不要继续装死。
她看不过去,停下脚步,使吉伯特不得不来拉她。这时踢人的武士抬起头来,发现她在看他,竟然对她露齿而笑。没有一丝后悔,也没有一点惭愧,对他的作为还颇为得意。
大家都知道,没有淑女在场,一些男人的行为可能近乎野蛮。但有淑女在时——像现在有的武士⾝边有妻子——气氛不至于弄得人兽不分。
那些女人没有任何反应,似乎这种事已司空见惯。有人说要看领主的个性,只要看他手下人的表现就知道了,因为善与恶,那些人大多就像他们的主人。
柯白恩堡的主人品行如何,由这件事可见一斑。
她一直不肯直视主人的餐桌,拖着面对恶运的时间。不过吉伯特站住脚,她即刻知道躲不过了。
虽然多少有点心理准备,第一眼看见⾼武·利诺,还是吓得她差点当场尖叫。她不由自主后退半步,被吉伯特拉住。
简直无法想象,那人不止是老,他看起来已经死了,变成⼲尸。他的肤皮没有一点血⾊,惨白得像雪。他皱纹之多,几乎没有一吋滑光的肌肤。头上是白得发⻩的头发,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弯腰驼背使他和若薇娜⾼矮相当,而她不过才五呎多几吋。他穿着颜⾊鲜亮的袍子,领口和袖口都镶着⽑边,看起来十分可笑。
眼白部分是暗⻩⾊的,原本的灰眼眸蒙上白圈,她猜他差不多瞎了,所以他几乎贴到她脸上才看得见她。他的口臭熏得她头昏眼花,差点呕吐。用鸡爪一样⼲枯的手,他捏捏她的脸颊。张开嘴笑,露出硕果仅存,少数几颗顽強的牙齿。
吉伯特用宣布火烧房子的大嗓门替他们介绍,她想利诺大概也快要聋了。幸好如此!因为她再也顾不得礼貌,开口拜托她继兄。
“求求你,不要这样害我。你若一定要我嫁人,选别人吧,我不要嫁给这僵——”
“闭嘴,”他低斥道“都已经说好了,你不要找⿇烦。”
到底谁在找谁⿇烦?“说好了也可以改的。”她告诉他。
“不行,没有别人能答应我所有的条件了,你明白吗?”
明白,她太明白了。他的条件!他的利益!她何必自贬⾝价,向他低声下气?他几时替她想过?以后也不会的。
她转头看他,又很快往后退一点,没想到他贴得那么近。“你注意一点,哥哥,”她沉声警告他“别忘记随时回头张望,只要一有机会,我会亲手杀了你,我不是开玩笑的。”
“不要胡说,”他回答,可是他不安地打量她。或许因为她愤恨的表情,使他相信她不是在威胁他。他变了脸⾊“若薇娜!”
转⾝背对他,她召来女仆带她下去休息。如果吉伯特或利诺敢阻止她离开大厅,她或许会当场发疯给他们看。
但没有人说话,她在通往客房的楼梯口停了一下,因为她一涌而出的泪水,使她暂时盲目。
若薇娜醒来时,不记得⾝在何处,可惜她一下就想起来了。
她不记得自己几时睡着,恐怕是夜午以后。现在她觉得浑⾝发冷,一股寒意直深入她骨子里。
⾼窗子外有灰暗的光线,不比桌上的蜡烛光和壁炉里的灰烬亮。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怀疑是谁点亮了蜡烛,翻动了炭火。是谁拉开了她床边的帘子?如果吉伯特胆敢…
“你打算一直躺在床上,等新郎来接你上礼堂不成?”
“美芷?”若薇娜惊讶地叫起来,认出那亲切的声音。
“嗯,小甜心。”
她坐起来看见那女仆坐在衣缝上——那衣箱本来不在房间。现在她自己的箱子上,坐着她自己的女仆。
从她有记忆起,美芷就是她的贴⾝女仆,而在那之前,她是安妮的女仆。她个子不⾼,比若微娜还矮一点,但体积可不小。她⾝材圆浑,因为她非常好吃。四十五岁的年纪,棕发有些花白了,有一双温暖的棕眼眸。若微娜和⺟亲分开这三年,美芷一直和她在一起,是雨果对她唯一的恩惠。
“你怎么会在这里?”若薇娜问道,四下打量没有见到其它人。
“他昨天早上把你接走之后,留了命令说,把你所有的人私物品送到这里来。那些家伙想撂下我,我当然不肯啰。”
“这么说,他早就笃定我一定会就范了。”她苦涩地说道。
“我昨天晚上看到那个老家伙了,你怎么可以答应嫁给那个东西?”
泪水不争气地涌人眼眶,她硬是忍住了,但说话时,她无法阻止下唇颤抖。“吉伯特打我妈妈,如果我不答应,我看他是不会住手的。”
“噢,可怜的小宝贝,”美芷走过来搂住她。“我早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和他老爸一样浑球!他每次在你⾝边打转,那些好言好语全是假装出来的,我从来没上他的当。”
“上帝原谅我,我恨他。他眼中根本没有我,只为他自己着想。”
“一点都不错,他们已经在准备打仗了。听说天亮之前,城堡里的武士和士兵会倾巢而出,不少人哩,很快他们就会打败福克赫斯,那北方的狂龙,那个从你手上抢走土地的人。”
“才不是从我手上,”她嗤之以鼻。“你以为吉伯特会把我的土地拱手让人?他在等利诺死哪,好把我和我的财产要回来,加上利诺的土地。”
“把你留在他⾝边?”
“哼,在有利可图时,再把我嫁出去。”若薇娜告诉她。
“原来如此。”
“他差不多是这么计划的。目前我得怀了利诺的孩子,好谋夺他的一切。”她苦笑。
“美芷,那么老的男人,还能使女人孕怀吗?”
“男人都这么希望,可是我看他是没望了。我在这里,听到好多闲言闲语。他有过儿子,都战死了。最近这几年他一共娶了四个老婆,这还不包括他年轻时娶的那六个。”
“这么多?”那少女皱眉头。“她们都怎么样了呢?”
“全死了,因为各种理由,但仆人说全是被他害死的。这几年娶的都休掉了,她们本来是清白清白的女子,不过没有马上替他生儿子,他就找借口休掉她们——有关他态变的传说可多着。”
“我也听说了。”她叹气。
“他娶你,是要你替他生个儿子。”
“如果我生不出来,他也会休掉我吧,难怪吉伯特说,我很快就会回到他⾝边。”
“如果你问我,我说他恐怕活不了那么久。他五年前就应该死了,活到现在只怕是和魔鬼打交道挣来的。”
“嘘。”若薇娜要她噤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不过心里可同意得根,她早就觉得他像个死人了。
美芷瞇着眼打量她。“你真的打算要嫁给利诺爵爷吗?”
“还有则的办法吗?”
“有呀!我说我们先杀掉他。”
她眼睛一亮,似乎是找到一线生机,然而很快又头摇。“方法是不错,可惜我坏了吉伯特的好事,他只怕要活活打死我妈了。他会对我非常非常生气,我不敢冒那个险。”
“说得也是。”美芷同意道,她对这对⺟女的感情都十分深厚,哪一个受委屈她都不忍心。“就算一定要嫁给他吧,你也不必和他同床共枕。”
“你知道吉伯特的,他非看到床上的血迹才会罢手。”
“不必非是你的血不可。”
这一点她倒没有想到,她不必忍受那一双鸡爪和口臭,如果…如果什么?
“利诺是快要死了,他却不笨。如果他第一晚不能得逞,他不会第二天再试吗?”她说着打了个寒颤。“我宁可在乌漆抹黑的夜里忍受他,也不想等天亮了再看他那个样子。美芷,光想象他碰我,我就快要恶心死了,你说怎么办?”
“好吧,甜心,我不拿药迷昏他,用药来让你昏睡好了。这样你什么都不知道,反而不必担心那老山羊要如何。”
这是好办法吗?若薇娜皱眉头。她不信任利诺,在他⾝边昏迷不醒全安不全安呢?是看不见就算了,还是不知不觉比较妥当?
“你的效药能维持多久?”她想了半天之后,若有所思地问道。
“几个小时,足够让他把事情结束。”美芷向她保证道。
“万一他误喝了呢?”
“又没有毒。如果他能做他就做了,不能做他也不会记得你为什么昏倒。”
“那我第二天早上还是得面对他呀。”她咕哝道,摇着头。
“不会的,为什么会弄错?我把药混在你的酒里面。他的酒没有倒出来,你的酒先倒在杯子里。反正你一定先回来,见到那杯酒就喝了它,不管谁跟你在一起,都不会怀疑其中有诈。”
“就这么办好了。”她下定决心道“无论如何也比——”
敲门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若薇娜以为是吉伯特,结果是一大堆仆人。她们端进来澡洗水和木桶,一盘面包和啂酪的早餐。
她们还捧进来一件深白⾊的新娘礼服,说如果她没有自行准备,那么利诺爵爷要她将就一点就穿这一件好了。
她不小心听见她们窃窃私语,他的上两位夫人也是穿同样一件礼服和他步上礼堂。他对她一点也不在乎,由这种小地方就看得出来。
两名女仆把礼服举起来,展示给她看,她耸耸肩。“有何不可?他前两任妻子幸运地溜掉了,或许它也会带给我好运。”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若薇娜才想起来她不该把心事说出来。这些人毕竟是利诺的人,她这样说她们主子的坏话,恐怕对她不会有好处。
其实她们是被她的坦白吓呆了,不一会儿有人吃吃笑起来,然后一个接一个,她发现她们全站在她这边,因为她们都痛恨她的新婚夫婿。
不管人如何抗拒,时间仍然一成不变地行进,而六点一过,若薇娜就嫁给了柯白恩堡的领主——⾼武·利诺。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人来救她。在证人之前,在众人的祝福之下——她认为上帝绝对不会赞同——她由一个讨厌的男人手中,被交到另一个讨厌的男人手中。
她未来的丈夫实在太老了,整个典礼过程中,他都在打瞌睡。
婚宴要热闹一整天。若薇娜被安排坐在利诺旁边,看他抿着那些搅碎了的食物——因为他没有牙齿,特别为他准备的。他同时注意到她没吃什么东西,在她的金盘子里堆満了食物。就算她有胃口,也被他破坏无遗。
吉伯特一直兴致⾼昂。他达到目的了,其它都不重要,他也不介意她的沉默。
他坐在她另一侧,像猪一样进食,猛灌老酒,说个不停——他要如何如何打得福克赫斯落花流水,杀得他片甲不留。
美芷没有听错,他甚至没有让利诺的士兵留下来庆祝,一批批把他们送往他的城堡,在那里和他的人会合,然后向特尔斯堡前进。他也没有等到自己有空指挥,他要把福克赫斯困在特尔斯堡,怕他溜走。
新娘回新房的时候到了,淑女簇拥着她离席,而若薇娜觉得她快要吐了。她脸⾊白得和她丈夫一样,她的眼睛因強忍着眼泪而涩痛不堪。
没有种种建议和劝告——像其它婚礼那样有的只是同情的眼光。那些女人很快在新房中一片忙乱,当她们蜂拥离去时,她⾝上只剩薄薄的衬衣。没有人建议她脫掉它,而她也没有这种打算。利诺的视线茫茫,说不定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差别,而她宁可不要和地宜接接触,有一件薄衣也是好的。
一旦房间里剩下她自己,她把睡袍包裹在⾝上,吹熄了所有的蜡烛,只留下床头的一对,给她自己照路。
她走固卓子旁,那里有一瓶酒,两只酒杯,只有一杯是満的。她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伸手拿那杯药酒。效药只能持续几个小时,万一她丈夫几个小时之后才进房间来呢?她该不该再等一下?她忘了问美芷,这药要多久才会发作。
房门在毫无预警下被推开,吉伯特走进来,他的眼光落在杯子上。
“不要碰它,”他警告道,企图阻止她反抗。她没有动,他把另一瓶酒放在桌上。“幸好我注意到你不太对劲。”
“我还能怎么样?”她提醒他“我妈在你的控制之下。”
他不理会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一杯酒。“你打算毒死他?”
“没有。”
皱着眉头,他脸⾊更难看了。“那么是想毒死你自己?”
她歇斯底里地笑起来,但愿她有那种勇气。他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一下。
“回答我!”
甩开他的手!她拉下脸。“如果我要毒死任何人,那一定是你!”她怒道。
他脸红了半晌。她突然发现,他真的担心她会杀自。
没有直视她,他说“你不要小题大做,等你怀了孕,我就替你除掉他。”
“这么说,你打算杀了他?”
他没有回答,因为一堆人吵吵闹闹地接近门口,想必是新郎来了。
“到床上去等他,”他轻推了她一把。“你不要乱来啊。”
她转⾝瞪他。“这是你一手安排的婚礼,你到床上去等他好了,”她庒低嗓子怒道“他根本看不见,或许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同。”
吉伯特竟咧嘴对她笑。“我很⾼兴你仍然是老样子,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我要把这个拿走。”
看他拿走酒瓶和杯子,她几乎要哭了。可是如果她求他至少留下那杯酒,他就一定会要拿走。
深昅一口气,她朝床跑过去,才把被单拉起来遮住自己,新郎到了,被一群留在最后一批,还没出门打仗的武士前呼后拥。
他们肆无忌惮的笑声,在看到床上的新娘子之后,突然停下来。吉伯特注意到她的不安,催促那些人离去,然后在⾝后关上门。
房里剩下若薇娜,和她的新婚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