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故曲Part.41
“苏夫人这是悲痛过度的症状,难以接受的那部分记忆被封起來了,其他则不受影响,至于是否能够恢复还要看她本人意愿。不过…容下官说句实话,以苏夫人这般心忘了比记着好,失子之痛,苏夫人承受不起。”
面对略显紧张的太医,易怀宇只能疲惫地挥挥手示意其退下。
这几天他已经找遍太医和宫外有名的大夫來给苏诗韵看病,得出结果像是商量好一般统一,最终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苏诗韵无法接受孩子死于大火的现实,她选择了忘掉有关易宸思的一切,选择了逃避。
确实如太医所说,这样也不算坏,至少忘记之后苏诗韵不用整躲在房间里哭泣,身子也一天一天好起來,而易怀宇需要做的就是谨言慎行,尽量避开任何会让苏诗韵联想起孩子的事情。
有些累,心累。
月朗星稀的深夜,皇宫已在寂静中陷入安眠,唯独东宫书房还亮着灯,两道人影一坐一站,似是不动的石像。
“最后一本奏折,批完后殿下早些休息吧,已是丑时了。”换了支蜡烛放进灯罩,偶遂良细心地掌控着亮度,饶是如此,易怀宇还是感觉两眼昏花干涩。
“真不明白哪來这么多琐事,明明地方官就可以处理的东西,非要送到宫里來么?”丢下笔了酸涩的眼睛,易怀宇长叹口气“遂良啊,以后你先帮我看一遍再送來好吗?这样下去早晚我会累死。”
“殿下又在开玩笑。国事事关重大,遂良一介莽将沒资格扣押奏章,更沒有代殿下批阅的能力。”
“别这么严肃,我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偶遂良摇头,轻声苦笑:“下个月殿下就要继位为大遥皇帝了,君无戏言,以后万不可随意开玩笑。还有司马小姐也是,殿下须得提醒她遵守礼仪规矩,毕竟身为皇后要母仪天下,像现在这般不拘小节是不行的。”
谈话中出现司马荼兰让易怀宇有些烦躁,收起笑容,目光仿若鹰隼。
“遂良。”
“在。”
“思儿的仇,我一定会报。”
偶遂良沉默少顷,些许怅然:“苏夫人已经忘记孩子的事,殿下何必耿耿于怀非要追究到底?何不把它当成一场意外,干干脆脆放下这个心结?”
“思儿是我和韵儿的孩子,你要让我忘记他被人害死的真相吗?”随着陡然拔高的声音,玉杆狼毫清脆折断。易怀宇深口气压下怒火,紧攥的拳头重重捶在书案上:“韵儿是个心细的人,她绝不会连着火都察觉不到。那天我把她从房里抱出來时她一直睡着,显然是中了香或药之类毒物,而起那场火起得莫名,怎么看都是有人故意放纵。。韵儿已经受了不少委屈,偏有人心狠手辣想要置她和孩子于死地,这种事我如何能装作视而不见?!”
起火当大皇子就已经自刎而死,事先安排人下黑手的可能微乎其微,再说大皇子也沒有理由只对苏诗韵和孩子下杀手。放眼整个局势,最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就只有一方。
司马家。
易怀宇若继承帝位易宸思便是长子,倘若司马荼兰生下的是女儿且之后再无子嗣,易宸思自然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司马原和姚俊贤都清楚司马荼兰在易怀宇心中地位,先前这一胎已是天赐偶然,再想承宠怀上易怀宇的龙脉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母凭子贵,如果要压制备受宠爱的苏诗韵,那么,易宸思必须得死。
“司马小姐脾气虽差却不是坏人。”沉默许久,偶遂良才淡道。
“我知道,这件事荼儿应该并不知情,都是姚俊贤和司马原在后面捣鬼。姚俊贤那老家伙恨不得除掉韵儿,以此保证荼儿后位和自己的前途。”
“殿下明白就好。”偶遂良沒有就姚俊贤为人发表其他评论,意味深长叹了一声,面上仍是无可奈何的表情“局势初定,大部分将士还都掌握在司马将军手中,纵是殿下有再多不也只能忍耐。这么多年都熬过來了,绝不可冲动行事,使大业功亏一篑。”
易怀宇沒有回应,眼神渐渐森冷。
司马荼兰的救命之恩他会记着,同样地,司马原和姚俊贤杀害他孩子的仇,这辈子也不可能遗忘,总有一天…
血债血偿!
狂风骤雨之后帝都又归于平静,百姓们才不在乎谁当了皇帝、谁当了冤鬼,他们只在意新帝推行的各种政策,譬如减少赋税徭役,譬如增加军饷,又譬如对其他国家的欺侵略开始强硬反抗。
易怀宇早就研究好一整套贴合民意的新政,推行起來几乎沒有任何阻力,这也让文武百官们对这位以征战能力著称的年轻新帝再度刮目相看,至于为什么健健康康的大皇子突然暴毙,其中又是否有什么内幕,不知道的人懒得去猜,知道的人三箴其口,也就只剩下太上皇沒沒夜做着有关宫变那天的噩梦。
新帝登基后不到三个月,病入膏肓的太上皇终于弱极而崩。
社稷江山到手而阻力尽消,易怀宇本该舒口气才对,然而他根本放松不下,当他的帝位彻底确立牢固,接踵而來的是另一件棘手问題。。关于后位,他必须在司马荼兰于苏诗韵中做出选择。
“司马小姐身份高贵又是明媒正娶,自然是皇后的不二人选,诗韵只要一间房、一卷经书足矣。”
这是心灰意冷的。
“皇后要统领六宫,皇家规矩一样不能松懈,苏姑娘要是认为自己能管理得当,这后位她随便拿走;若是她管理不了,皇后之位我当仁不让。”
这是有成竹的。
事实上易怀宇的试探毫无意义,当初借司马原之兵时约定得很清楚,娶司马荼兰为正,后则立后。他的那些辗转反侧、犹豫不决都是徒劳的,此时毁约后果不堪设想,再说出身平民的苏诗韵也的确沒有经验和魄力去统领六宫,之所以为立后之事心烦意,说到底不过“不甘”二字。
若是立司马荼兰为后,他对苏诗韵的约定怎么办?还有,这样一來,岂不是等同于他受司马原和姚俊贤控制了吗?
被人挟制的感觉,易怀宇最是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