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春佑心里苦

　　端华虽然名义也管着兵，但他可没有带兵的能力，摆摆王爷的架子，下下命令还成，如果真的临阵，不用打他得吓了。步军统领衙门听着霸气，其实基本是个警察机构，警卫或者巡逻抓贼还行，真打仗的话战斗力十分有限。

　　吉林和黑龙江来的七千关外旗兵战斗力是很强的，但是这帮人组织结构非常混乱，是一堆沙子了一样的部队。七千人听着不少，可是他们相互之间完全没有统属关系，基本都是以营和佐领为单位的个体。官职最大的是两个参领，根本没有说了算数的人。

　　神机营在训练、组织、器械等方面都是最好的，但人数太少，总计不到两千人，只能当杀手锏使用。而且神机营是刚刚组建的，只有个基本架构还没有成军，兵将之前全都不熟悉，武器和西式法也都还在磨合。真遇见果兴阿手下的百战雄师，能发挥出多少威力，根本是说不准的事。

　　这种局面根本不能和果兴阿翻脸，但是咸丰一再坚持，众臣只能想办法。除了肃顺以外的军机大臣们商议了半天，拿出了一个他们认为还算可以的方案，是由热河都统所部作为主力，由佑指挥协调各部进攻果兴阿，这个方案便叫做矬子里面拔大个。

　　与其他人起来，佑好歹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位置也够高，由他来做主帅最合适。热河驻军组织架构完整，也都过战场，起各有各的毛病的其他各部，的确最适合做主力。咸丰对于这个方案大为赞同，当即下旨给了佑讨逆钦差大臣的职衔，限期三天让他剿灭果兴阿逆。

　　带人围了果兴阿的大营，佑开始犯难，他对于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佑有一套非常合理的推演公使，佑打不过僧格林沁，僧格林沁打不过洋鬼子，洋鬼子打不过果兴阿，故佑肯定打不过果兴阿。但是现在不打不行啊！咸丰给了他三天时间，拿不下果兴阿，咸丰拿下他。一心想过安乐日子，早点退休回家抱孙子的佑，对果兴阿的大军没什么感觉了，只觉得家的声笑语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队急于立功受赏的关外旗兵，没和佑打招呼，直扑向了果兴阿的大营，想抢个头功。然后他们用自己的生命，让友军们知道了果兴阿有多可怕，三百来人不到一分钟在声死了个干干净净，甚至连敌人长什么样都没看见。

　　“大军退后吧！尽量不要和他们再起冲突。果兴阿几如霸王复生，绝无力敌之可能，我再去请旨！”佑瞬间搞清楚了情况，他这两万多人，打果兴阿是没希望了，人家如果想杀光他们也半天的活。

　　澹泊敬诚殿里怀期待的咸丰，并没有等到隆隆的炮声，也没有等到士卒舍生忘死的喊杀声，反而等回了臊眉搭眼的佑。大战在即，一军主将擅离职守，别说咸丰了，殿里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佑的。

　　佑到也乖巧，咸丰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他当然不敢顶烟，玩起了迂回战术，自称是回来给咸丰献计献策的。果兴阿不可力敌这种话，他也没敢说，而是说起了如何避免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固安军粮草补给全赖朝廷供给，今可以大军围困，断其粮草。其军存粮不过只应三五而已，待其断粮，军心自溃，王师当可不战而胜。部曲溃散，果兴阿一匹夫尔，三五狱吏足可擒之！”佑开始按照三国演义的套路忽悠咸丰，只求拖延一天是一天。

　　一屋子人听了佑的话，也都觉得有些道理，咸丰也怕身边的兵马和果兴阿拼成同归于尽，也点头表示赞同。正当佑自以为得计，想再说两句吉利话，然后逃出是非之地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佑，你实说吧！果兴阿若是当真悖逆犯，兴兵而来，你能给万岁爷争取到多少移驾的时间！”

　　肃顺对于佑麾下的战力本没啥信心，刚刚佑的一番话又言辞闪烁，当即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佑的兵力大概果兴阿多一倍，四面围困看似合理，实则摊薄了自己的兵力。而且眼下变方起，正是慌乱间军心不稳，固安军最弱的时候，如果佑这个时候拿不下果兴阿。等过了三五，固安军统一了思想，恢复了战力，佑更没有机会了。所谓断粮更是扯淡，他又没把果兴阿围困在荒野之，附近是避暑山庄和承德城，大小村落更多，果兴阿往那边动一动都能到粮食，还怎么断粮啊！佑不是昏聩之人，他现在说出这番话来，摆明了是拖延时间，他搞不定了。刚一出兵，佑缩了回来，只可能是他已经绝望，他根本不是果兴阿的对手。

　　“肃堂，果兴阿那边暂时只是封闭了大营，并没有任何异动。但如果他真的兴兵而出，目前各部至多能抵挡半！”西洋镜被拆穿了，佑颓然跪倒，说了实话。

　　“佑，你大胆！”咸丰愤怒的拍着龙椅。

　　“奴才无能！”佑除了低头认罪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过佑心里苦，佑不能说。本来佑在承德酸菜火锅吃着，小白煮着，小烧锅喝着，小日子过得美着呢！他可没招谁也没惹谁，是咸丰自己惹了事，带着一大帮子人呼呼啦啦的跑了过来。大灾星果兴阿原本和佑也没有集，也是咸丰吃了撑的，把果兴阿从北京给了过来。地面一下子多出来了好几万人，吃喝拉撒都得佑伺候着，佑已经很辛苦了。结果咸丰还不消停，居然又和大灾星扯起来了。果兴阿是战功累累的悍将，出了名的吕布，佑却已经老朽了，拿果兴阿能有什么办法。

　　“事已至此，奴才叩请万岁爷还京！”肃顺本一直跪着，直接一个头重重的磕在了地。

　　眼下果兴阿最大的优势，不是他的部下有多能打，而是咸丰离他太近了，果兴阿随时都可以拿下咸丰，进而自立或者另立新君。如果没有咸丰的话，情况不一样了。有统一的指挥调度，大清数十万大军算不能击败果兴阿，也能活活的把他磨死困死。最不济，也是北方再多一个洪秀全而已，起码大清还有转圜的余地。咸丰立刻移驾还京是一个好选项，果兴阿正在举棋不定，还没有对咸丰下手的决心，正是开溜的好时机，再晚可想走都走不了了。

　　“朕堂堂大清天子还要被一个奴才吓跑吗？”咸丰已经被洋人吓得跑路了一次了，颜面尽失的事，他可不想再干一次。而且他的眼里，果兴阿是他的家奴，他是主人，怎么可以被奴仆给吓跑了。

　　“皇，京师才是我大清的都城，依祖制秋围已经结束，您也该返回京师了，与果兴阿并无干系！”军机们又帮咸丰找到了借口，他们干这个很在行，毕竟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

　　“前有豺狼，后有猛虎，还不是一回事！如若让他们同合污，还不如在热河与果兴阿这个狼崽子决一死战。”

　　咸丰一直不肯回北京主要是因为两件事，其一是洋人公使，其二是恭亲王奕欣。当初咸丰和洋人开战便是因为公使的事情，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洋人公使不跪。现在洋人的公使已经进了北京，他回了北京还要面对这些不肯下跪的人。咸丰宁可留在承德，一天三斤二锅头把自己喝死，也绝对不要做古往今来第一个有不跪之臣的天子。恭亲王负责主持大局以来，在北京积累了极强的人脉，主理京师防务的胜保，又是奕欣的人。咸丰不做好安排冒冒失失的杀回北京，与奕欣之间的一场兄弟之争，不见得会对付果兴阿容易。

　　咸丰之所以一直呆在承德，是因为大清历代帝王一般情况下，每年从夏季到承德避暑山庄，直到秋狝之后再返回北京，每年大约有半年时间要在这里度过，重要的政治、军事、民族和外等国家大事，都在这里处理，所以避暑山庄实际已成为清朝的第二政治心。而且避暑山庄还是大清皇帝接见蒙古王公，控制蒙古各部的关键位置。咸丰呆在避暑山庄，可以如在陪都一般继续操控全国，分化奕欣的势力。同时背靠大清在北方的武库——蒙古，一旦家国有变，他便可以立即调遣蒙古骑兵入关平叛。

　　“皇，奴才无能啊！果兴阿及其麾下士卒悍勇绝伦，绝不可力敌。如今其反状已明，皇绝不可再留在承德了！”佑这下彻底了底。

　　“朕知道难为你了，但是眼下的局势也容不得朕还京，你们总不能让朕避到盛京去。佑，朕只能靠你了！朕这下旨调蒙古骑兵入援，你务必要拖住果兴阿，起码要拖到蒙古骑兵赶来。”咸丰也是没办法，天下之大他能去的只有盛京了，但若真的去了盛京，他只能做一个东北王了。他前脚出关，后脚奕欣能在北京称帝，最多给他这个逃跑皇帝，一个太皇的名分。

　　“皇，奴才说句实话吧！果兴阿之强，实为奴才平生仅见，非十倍百倍的兵力万难取胜。除非蒙古能立刻聚集十万铁骑，不然来了，也是送死而已。”佑把这辈子的忠诚都给透支了，对咸丰说了掏心窝子的话。

　　“果兴阿这个逆贼，吃红拉白屎的狼崽子，他辜负了肃顺，辜负了朕。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把朕对他的深恩厚意全都忘了！”作为封建帝王，咸丰以为他给了果兴阿很多，果兴阿应该对他感激涕零的。在这种绝望的环境下，他能想到的，也是痛骂果兴阿了。

　　“佑你回去吧！一定要竭尽全力困住果兴阿，其他的事情，我等与皇商议后，自有旨意给你！”肃顺知道佑说的是实话，只能让这位还堪用的统帅，赶紧回到自己的岗位去。

　　“皇…”佑还想请示一下咸丰，但是咸丰只是嘟嘟囔囔的骂着果兴阿，并没有理他。

　　佑站起身来缓缓的退向殿外，众臣正在再劝咸丰移驾的时候，宫外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炮声，紧接着便是如暴雨一般的声。除了神机营其他各部都没有多少火，但神机营的火绝对没有这样的声势，一切都说明果兴阿开始进攻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去！”肃顺奋力的向佑挥着手，他跪得太久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