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伍拾柒

　　辰时末刚醒，就闻到芳草的香味，不远处依稀仿佛听到的娇叱声，和混杂在一起的马蹄声、嘶鸣声…

　　因夜里醉了一场，刚被花枝扶起来，头就有些晕眩感，不过影响并不大，未多久就打扮停当，身着男装胡服出而了帐帘。

　　早就候在帐子外的内侍见了，就有一个默默退出去，跑去知会城去了。

　　孙茗一眼就见到这几个眼的内侍，并不在意，扭头与身边的花蕊吩咐去把紫骍牵过来，就等的这会儿功夫，把花蕊送来的几张薄饼用了些。

　　紫骍马一见孙茗，还没靠近就开心地打了个响，两个黑珍珠似的眼睛出快的神情来。

　　她也确实有阵子没有好好与紫骍相处了，在孕前也是时常到马场跑几圈，但随着怀孕，然后生子，一来因为身体原因，二来确实花不了多少精力运动了…

　　如今见了马，心就立时活泛开了。

　　花蕊也看出她跃跃试的模样，知道自家娘娘在马上也曾花了大功夫了，也就并不忧心地递过马缰，自己牵了后面内侍地给她的一匹母马的缰绳。

　　因孙茗见识过几位公主身边使女的马上功夫，就觉得拉上自己的侍女一同学习骑，寻常还能一同练练。其中，骑术最好的莫过于花蕊了，所以之后但凡遇到骑猎，也就只带上花蕊了。

　　一接过马缰，右手一抓马鞍，左脚一个用力，就利落地翻身上马，摸了摸紫骍的头，紫骍明显开心得两只前蹄跃起，下一刻就飞奔出去。

　　营地座落在峡谷，靠近水源的平地，她几个瞬间就飞出营地口，见木桩外几骑打着击鞠，其中就有城和吴王妃萧氏牵头。

　　一见孙茗出来，城远远打了声招呼，就这功夫，被吴王妃那队里的一个年轻娘子一球掠去，不消片刻就进了球门，惹得城跳脚。

　　吴王妃却也有趣地笑起来：“城公主这是犯了兵家大忌，可也别怪我乘人之危啊。”

　　城气得狠了，也撂了狠话：“好，你可看好了！”说罢，领着身后娘子们抢球。

　　接着，就又是一番抢夺。

　　虽然城产后并未完全恢复体力，但打球的技术也是不弱，毕竟十几年的马上功夫摆在那里，只是显然吴王妃也是个中好手，对上城也不逞多让，且也没有让与城的打算，所以这番球赛就变成你追我赶地，倒有些看头。

　　不远处传来马蹄的声音，由远及近，孙茗朝那处看去，近了些才发现是新兴。待她距离十步距离，她就扯了嗓子问道：“你这一大早去了何处？怎么也不与城顽？”

　　新兴奔至她身边，笑道：“你道谁你与那般懒惰，天刚亮，圣人就带着他们就去行猎了，我只是跑至周围溜了一圈。”

　　这时，新兴的侍卫们才远远地赶来，因没有新兴的马脚程快，所以多了这一刻才到，见这边俱是娘子，就留在二十余步的距离守着，并不很靠近。

　　“还以为他们要在午后打猎呢，看样子还是我最迟了。”虽然这样说，但孙茗并不很介意的语气，惹得新兴侧目。

　　看向球场几个来回，新兴忽然指着那个年轻的小娘子，道：“那是吴王妃的胞妹，你看球技是否比城还强上一些？”

　　孙茗仔细看了两眼，暗道说的竟是刚才抢了城一球的年轻娘子，有些胆识，但也未免太大胆了一些…城好歹也是圣上胞妹，周围莫说别人，就是新兴与吴王妃也要给几分面子，竟是敢乘她分神之际抢球。也是吴王妃庇护，一句话就叫城的恼意全拦在自己身上…

　　“城从小习马，球技更有名师指导，那小娘子虽然也有几分本事，但终究差了那几年经验。”孙茗分析道。

　　新兴忽然出一副古怪的笑意来：“她若没有几分真本事，又怎么赶邀圣人击鞠呢？”

　　话落，也不管孙茗怔愣起来，拍马上前几步，与场中奔走的城和吴王妃道：“你们只顾着自己顽，我可不依，正巧我和阿都在，快叫我们入队！”

　　吴王妃先止了步，笑答：“是极是极。”

　　也是她答话的这会儿功夫，也叫城截了球，不多会儿，这球就入了球门。可谓是风水轮转了，惹得城场奔走大笑。

　　还来不及深想，新兴与孙茗就各自在袖上绑了丝绸缎，分作两队，孙茗入了城这一队。

　　知道孙茗球技了了，就是后来专心练了数月马技，也赶不上队上的其他娘子，城就叫她走位靠后，避着敌对先锋。因在球场上，先锋较劲起来，对孙茗这样的击鞠新手来说是极为危险的。没有人会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显然，孙茗也有此顾虑，虽然她如今并不觉得自己球技会过于拉低水平，但作为一个新手，自知之明还是有一些的。

　　然后自入了场开始，总算领教了吴王妃那胞妹的球艺了。她走的是前锋，与城碰上时也毫不相让，比吴王妃还要强势些，球法也伶俐。

　　直道巳时将过，有内侍扯着嗓子喊话，众女方才停歇。

　　此时孙茗的手臂几乎已是挥不动球杆了，再看其他娘子，都是副神清气的样子，像是惯于这般剧烈的运动，显得她有些过于腐宅了…

　　内侍过来喊人，无非是膳食已备下，圣人也随行中，就不能了规矩，时辰自然也是有数的。

　　城等人了然，跃下马就吆娘子们入营地，边行边问：“圣人还未归来？”

　　一边听着内侍作答，新兴就与孙茗使了眼色，在她不解地凑近些，与她道：“这回不仅我们几个，还有巴陵公主你还没见着，如今人就在自己帐子里，并不与我们同顽。”

　　新兴没回见到巴陵，总是一副极为看不上的样子，她也从没问过缘故，正想问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城忽然扭头，与她们道：“何止，还有越王纪王同行。”

　　越王李贞与纪王李慎自来就与李治亲近，这回也是被他一喊就同往的。在李世民病重起，皇子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松快过了，何况是他们这样的速来就爱骑马行猎的，简直在长安都快闷死了。

　　一众娘子入了营地，又偏离中心处，此时已搭起了木塔一般的高台，背靠向林木，外围还有重兵把守。

　　台子上早就备妥了席案，且明显男女分座两处，中间隔距用了屏风。

　　几方刚一坐下，炙烤的全羊就由两个内侍举了上来，搁在席位正中，又上来一个内侍拿了厉刃当场切，一个内侍托着莲花口越窑瓷盘接着。

　　在内侍一盘盘将切下羊的瓷盘一份份端至席位的时候，早有其余水果炙一一呈上，自然也有酒。

　　在唐朝，茶还没有很普及，但酒是一定有的。

　　此时，巴陵公主也已然落座，城为首位，依次往下就是新兴与孙茗，另一边是巴陵与吴王妃。而吴王妃的胞妹就落座在吴王妃身边，现在是明显略作装扮，虽然仍是身着胡服，但发髻重新梳理，又略施了薄粉，初初一看，确实明动人，又年轻俏丽，显得极为灵动。

　　酒过一旬，气氛早就活络开来，连巴陵公主都与吴王妃交谈起来。只不过，吴王妃一直秉持着不甚热络，但对谁都颇为客气的模样。

　　新兴原还与孙茗说着话，或间也与城说了几句，这时，见吴王妃那胞妹只食了几口羊，就叫使女补了妆，就与她道：“不知吴王妃的妹妹怎么称呼？昨天竟没能得见，险些错过了。”

　　吴王妃一愣，正巧见她胞妹张乐口要说话，忙快一步抢话道：“胞妹家中行三，昨是身子不适，所以只在帐内休憩。”

　　城宽慰道：“三娘子今可好些了？”

　　孙茗算是知道新兴针对萧三娘这副态度的原因了，也看出来，昨把小姑娘藏着掖着，今一早，小娘子就自己跑出来寻郎君击鞠，找的还是圣人…

　　巴陵为她挣脱起来：“如今气这样好，自然好了许多，许是秦岭养人吧。”

　　看得出，巴陵有心好吴王妃…

　　不等新兴抢白，孙茗就先吱了声：“如果身子不好，还是多在帐内休息为好。”见吴王妃姐妹，以及巴陵新兴等人都朝她看过来，就轻笑着，一副温柔毫无心机的模样，道：“女儿家的身子要多注意些，可千万保重。”

　　不知道的，还当她话里有话，听后诸人大多也没很在意…可她确实话中的意思这样直白，吴王妃脸色一肃，话就更少了。

　　酒刚至酣处，李治已带着众郎君和身后随侍的侍卫回了营地。娘子们喧闹之声也顿时收敛了许多。

　　而另一边，李治刚回营，知道娘子们一处吃酒，就自带了郎君门座另一处席位，自有侍卫们提着猎物拿去处理。

　　他借机与李贞李慎说起了李恪的事来。

　　如今李恪就身在长安，在李治登基之后，并不急着返回封地，而是携着老婆和小儿子在长安城内逍遥自在，自然是等着封赏的。与他一般心思的诸王也如是。

　　要说李治小肚肠，那是绝无可能的，但要说到大度，恐怕没有多少国君会忍受身边的不安定因素吧？

　　李恪素来就知道审时度势，在当年李承乾与李泰东窗事发之前，李世民就曾予以《诫子书》告诫过他，内意约是李恪的显赫地位皆来自他这个父皇，望他如河间献王和东平宪王那样的贤王为德，屏蕃保卫国家。也因此，更叫他引以为戒，自我克制。

　　就是这样才德之名在外的吴王，叫李治实在烫手。

　　要是李恪狂妄，他还有借口发落，只是如今他夹着尾巴做人，他反倒拿他没了办法。

　　不是他太计较李恪的贤德，实在他身份背景，以及身后势力叫他忌惮。如果他此时对李恪放下心房，万一李恪包藏祸心，到时候岂非放虎归山？

　　越王纪王深愔李治的顾虑，听了他的想法，一合谋，倒出了主意来。如今，一切以待回宫后拟旨，还要有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点头方才可行。

　　这时，了却心头大事的李治边巡酒边在考虑，怎么罢黜房遗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