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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一章 好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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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氏侍奉在太子的身边也有些年头了,只可惜子息太少。

  如今看着太子忽然又近了林佳氏的身,不知怎的就想起当年的一幕来,她有些不敢看。

  林佳氏的边已经放着那一盏太子喝过的酒盏,胤礽是要叫她喝,可林佳氏有些不敢。

  她上的口脂颜色颇浅,自去年出过那样的事情,她身子看着没什么问题,却是永远也不能再有孩子了,现在听见顾怀袖有了孩子,便是心如麻。不能再有身孕的消息,由太医院那边诊了出来,可一直没有传出去了,乃是四爷在背后给她撑着。

  林佳氏之前错了一回,如今想要再帮四爷办事,自然只能听话。

  她又开始做以前的事情。

  四爷这人心狠心黑,她不敢再不听话了。

  现在心里只跟针扎一样,可她想起碧秀那边传回来的话,也只能乖乖地张开嘴,那颜色浅淡的口脂在白玉一般的瓷酒杯上留下一个印子。

  胤礽见了,只觉得心里,竟然重新斟了一杯酒,挨着林佳氏方才喝酒的位置,连着那口脂一起和着酒了进去。

  石氏见状,手抖了一下。

  幸得这时候外面太监来报,说四爷跟十三爷在外头候着太子。

  石氏连忙道:“太子爷赶紧去吧,四爷跟十三爷可念叨着您,别让这两位爷久等了。”

  “我是太子,又是他们的哥哥,该他们等。”

  胤礽笑了一声,在走之前,又勾了林佳氏的下巴,让她抬着头,看她低眉顺眼,乖乖巧巧,忍不住低了声音:“乖,等爷晚上回来疼你。”

  整个席面上所有的女人,一瞬间对着林佳氏怒目而视,大骂狐狸

  林佳氏等着太子走了,才缓缓将头低下来,一句话不说。

  这里坐着的人,有几个不知道她去岁的丧子之痛?

  如今转眼就来嫉妒她了。

  可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不过饮鸩止渴罢了。

  太子爷都走了,大家也懒得多留,没一会儿就各找各的借口散了。

  石氏看林佳氏还坐着,却是心里知道她身份的,顺口便道:“你若再得太子的宠爱,能为太子诞育子嗣也是好的。你年纪虽然也大了,可看看张顾氏,也没比你小几岁,还是有孩子,虽然闻说胎像弱一些,可到底养得好,肯定是无虞…”

  林佳氏听着,握紧的手指微微地松开了,只缓声道:“妾身是个福薄的,别人的好日子也羡不来…多谢太子妃开导了…顺其自然吧。倒是那张顾氏,乃是张廷玉唯一的夫人,府中又没有别的小妾,若是好了张顾氏,就等同于好了张廷玉。您看太子如今在朝中艰难,多少大臣动不动就弹劾他?妾身想着,与其继续这样下去,不如拉拢一个人来制衡这些言官…”

  很少说这些事情的林佳氏,如今忽然说起来,竟然头头是道。

  石氏有些愣住,之前都没跟林佳氏说话,如今听她一说,像是经过那一场事情就通透了。

  “你的意思是…”

  给张顾氏送礼啊,就这么简单罢了。

  林佳氏也不答话,只这么看着石氏。

  石氏顿了一会儿,却苦笑道:“我们在宫中,又哪里有旁人那样方便?各位爷都出去建府,唯独咱们太子爷…”

  “您不是还有母家吗?”林佳氏微微一笑“妾身也有母家,可一则不如您的尊荣,二则妾身不过是个侧妃,您才是与太子爷同进退的人,只有您才能代表了太子。如今妾身年纪大了,也不想什么恩宠不恩宠的,只想和和乐乐地过下去…倒是您,毕竟是正妃,要想办法让太子爷更倚重你的好。”

  太子妃岂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若真能拉拢到了张廷玉,事情可就简单了。

  只可怜石氏根本不知道太子跟张家有过什么龃龉,这些事情只有林佳氏一个人知道,如今她利用的就是太子妃什么也不知道。

  “张英老大人乃是张廷玉大人的父亲,又是太子的老师,咱们不表示表示也说不过去…再说,送东西也不过只是个契机,只要让张府知道太子爷有这个意思就成了。”

  对,这些都是世人眼中的表象。

  这些也是石氏看得到的,所以她相信了林佳氏。

  在林佳氏离开的时候,石氏就派了人去库房挑礼物。

  林佳氏就站在回廊外头,一面慢慢地走,一面等着宫女出来。

  过不一会儿,负责给张府挑东西的宫女终于出来了,见着林佳氏便见礼:“奴婢给侧妃主子请安。”

  “起来吧?”林佳氏淡淡笑了“可是太子妃叫你出去递消息?”

  这话问得直白,宫女不敢说。

  林佳氏只道:“问问罢了,你赶紧去吧。”

  碧秀就在林佳氏的身边,忍不住奇怪道:“主子,您这是…”

  “我做什么,要你多话不成?”

  林佳氏瞥了碧秀一眼,却是不由自主地冷笑。

  石氏身边的宫女刚刚离开不久,递了个消息,给了门口的太监,结果没多久那个太监又被人叫住了,又一个宫女上来,只跟他道:“锦绣姐姐可刚走,我们太子妃说再加一碗补身子的安胎药,就是上次太子妃喝的那种,记得叫人验过毒再去。”

  “哎,好嘞。”

  小太监应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宫女看着人走了,这才眼神一闪,没见石氏身边那宫女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消息递出宫外,又是大费周折一场,终于由瓜尔佳氏都统府将礼物给送了过去。

  这几天张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顾怀袖上一次怀着张若霭的时候,张廷玉只是个还没会试的举人,如今她又怀了孩子,张廷玉却已经是朝中重臣,这一回上赶着来送礼的可不少。

  平里朝廷之中的大臣们都没有送礼的往来,生怕被康熙给知道了,张廷玉也延续他父亲的风格,走的是清一派的路子。

  这么一个未来的重臣,用什么法子才能巴结?

  这会儿法子不就上来了吗?

  张廷玉夫人怀孕了,总不能不收礼吧?

  为着孩子,那也得收啊!

  人情往来就是这样,从来没个结束的时候。

  最近顾怀袖翻了翻张府这边的礼单,三两天之内收到的东西都已经堆了一个小库房了。

  她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张廷玉的能量是越来越大了。

  今天与张廷玉同科的年羹尧上门来拜访,也是要说要张廷玉请喝酒。

  他还带着妹妹年沉鱼,年沉鱼只是想来看看顾怀袖,年羹尧打正门进,年沉鱼却从偏门这边去后院里看顾怀袖了。

  顾怀袖才是没想到竟然来了这样的一位娇客,当年年沉鱼还是个小姑娘,见着她被她给气哭了,现在看年沉鱼却是气质沉稳了,更出落得闭月羞花一样。

  青黛来说的时候,顾怀袖还完全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一个人来看自己,差点吓得摔了茶杯。

  女人对女人,不管年纪大还是小,比自己美的那一个,不是仇人,至少也是对头。

  年沉鱼只是来看看她,没想到张二夫人却没见着什么老态,心里又是失望,又觉得很好。

  顾怀袖已经为人妇,年沉鱼想着只把她划为了半个对头,也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年沉鱼肯定是要去宫里选的,不过事汉军旗,如今这样貌和家世,定然是以后那一位皇子后院里面的人。

  她现在年纪也到了懂事的时候,因为在家耳濡目染,比寻常的姑娘看着懂事许多。

  现在虽还觉得看着顾怀袖不自在,可到底不会像是当年一样被气走了。

  顾怀袖只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我记得当年你还是个小姑娘,今一下就长成大姑娘了,倒是我,一下成了个老妖婆,往后见了你,怕就是我掩面哭着走了…”

  说实话,顾怀袖对年沉鱼的印象还不坏,能被她气得哭着跑走的小姑娘,当年的印象着实太深刻了。

  她只觉得可爱,年沉鱼也没什么恶意。

  “今儿你想着来看我,虽是跟你哥哥一起来,像是顺带来看我,可我怎么觉得,是你想来看我,所以刻意走了这么一遭呢?”

  话都要被顾怀袖给说完了,年沉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搅了搅手里的帕子,眼似秋波般明媚,只笑道:“我不过是想来看看你有没有变丑,现在有点失望罢了。”

  顾怀袖一听,也笑了,这小姑娘,真是有意思得很。

  年沉鱼只瞧着她腹部,又看了看顾怀袖的脸,真真是她见过长得最漂亮的。

  越看就越是郁闷,年沉鱼腮帮子鼓了鼓,埋下头有些气:“我爹老说我迟早能成为最漂亮的,看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平时都是这样对外人说话,说真话的吗?”

  顾怀袖忍不住拧了眉,如今看看年家就这么一个幼女,若她没猜错,这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年妃。

  可…

  算算这日子也距离进宫选秀不远,怎么还是这样什么事都不懂的样子?

  年沉鱼的父亲便是年遐龄,哥哥年希尧与年羹尧,上面还有,只是年沉鱼跟他们都不了。顾怀袖这样的话,似乎也听过,不过年沉鱼不大明白,她只是想起来看顾怀袖一遭,却没想到顾怀袖竟然也这样说。

  “沉鱼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

  小姑娘这样是很好,可不大适合入宫。

  想必年遐龄等人也很头疼吧?

  顾怀袖笑道:“你不想想,若我是个心肠黑透的人,听了你这样说话,会不会以为你跟我其实有仇,以后逮着机会就算计你呢?”

  年沉鱼愣了一下:“我哥哥跟张老先生不是同科吗?你为什么要害我?”

  “…”得,顾怀袖没话说了。

  她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也是被年沉鱼给气笑了。

  到底年沉鱼的事情还是留给年家头疼吧,顾怀袖最近正愁没乐子,忽然就来了年沉鱼,可让她有些小惊喜。

  她一面言语逗着她,乐得不得了,外头就有人来报,说又有一拨送礼的。

  顾怀袖只道:“礼单呈上来,照旧给人赏钱,让他们走了吧。”

  “夫人,别人都能走,不过有个石都统府来的,说是端了碗以前宫里娘娘们喝的安胎药来给您,说…说给您补补。”

  方才脸色还挂着笑,这一瞬间却已经收敛了下去。

  年沉鱼只觉得顾怀袖博古通今又风趣幽默,才说了不少的话,还想继续说呢,这会儿忽然见着顾怀袖变了脸色,倒是被顾怀袖给吓了一跳。

  她没敢说话,便见顾怀袖整个人的身子都紧绷了起来,不过随即她又手上一松,整个人狼洋洋地朝着躺椅里倚去,紧接着她就笑了一声:“太子妃的母家吗?安胎药…”

  人人都怕出事,不敢送什么安胎药,都送不会出错的东西。

  石氏倒是好,竟然敢送安胎药?

  她就不怕她喝了这药,有什么三长两短…

  年沉鱼看着下面人捧上来的一碗药,不知怎的有些发抖。

  她从小胆子不大,心眼子也少,只觉得顾怀袖的神情虽然看上去与方才没有什么两样,可整个人都透着一种难言的危险感觉。

  顾怀袖眼皮子一搭,道:“去问那送礼来的人,哪一位的意思,多给赏钱,方才你说这人,可是他还要看着我将这一碗药给喝下去?都问问。”

  在顾怀袖的认知之中,石氏应该没这么傻,不可能不知道安胎药的事情,石氏在宫里混着,岂会不知道这些忌讳?

  要不就是下面人搞鬼,要么就是石氏也跟太子一样疯了。

  石氏与顾怀袖可谓是无冤无仇,从某个角度来说,她们还算是朋友。

  可如今,石氏母家送来了不少的东西,像是有示好的意思,可同时多了这一碗安胎药,意思就全然变了。

  细数毓庆宫之中,也就那一个林佳氏跟自己有仇了。

  她这一胎不大安稳的消息,风声是遮不住的,原也没想过遮,可林佳氏这是几个意思?

  能说动太子妃做这样的事情,只怕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吧?

  四爷那边说,林佳氏不能再有孕了,那如今这一碗安胎药,可就是意味深长了。

  那一碗药被人端进来,放在了顾怀袖手边的几案上。

  顾怀袖看了一眼,没动,她看年沉鱼有些吓住,只对她道:“不是什么要紧事,一会儿我处理完了,再陪你说话。”

  年沉鱼一张脸有些泛白,忐忑地看了顾怀袖,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她听出来,这是太子妃叫人送来的东西,听说太子很厉害,年沉鱼距离进宫也没多久了,她只怕若到了太子身边,那才是大祸临头。

  顾怀袖却不知她心里想的是什么,现在也顾不上。

  她看着那一碗药,感受到的却是某些不大好的东西。

  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嫉妒和…

  憎恨。

  只有顾怀袖清楚,这一碗安胎药到底代表着什么。

  从一个没有了孩子也不会再生育孩子的女人那里算计出来,终于到了一个即将再为人母的女人面前。

  顾怀袖抬手,缓缓地端起了这一碗药。

  拿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验过毒了,顾怀袖眼帘垂着,只拉开了角,微微一笑。

  年沉鱼想伸手去拉她的手,觉得这一碗药不能喝,可是手伸到一半,就已经触到了顾怀袖忽然抬起来的眼。

  顾怀袖笑她:“你这样成算浅的姑娘,如何能在宫里活?若是有一,也有人给你端这样的一碗药来,你喝还是不喝,不喝怎么办,喝又怎么喝…何曾想过清楚?”

  青黛原也是想上去阻止的,可没料想年沉鱼更沉不住气。

  现在听了顾怀袖的话,年沉鱼有些怔忡。

  “夫人这…”顾怀袖另一只手一摆,只道:“药我喝了,多谢太子妃美意了,只说这药,我喝得很舒坦。”

  她才不相信,石氏蠢到这么大一个破绽给自己。

  药没毒,尽管喝了就是。

  旁人再嫉妒,再憎恶,孩子就在她的肚子里,没人能夺走,只是她今曾面临的这些憎恶,不会消减,也没有必要消减。

  总有一,顾怀袖要让她拿命偿的。

  她一口一口地喝完了玉碗之中盛着的药,接了青黛递过来的帕子按角,才道:“药喝完了,把碗扔出去。”

  青黛一怔,而后应一声“是”这才捧了碗出去。

  顾怀袖神情舒缓,靠在躺椅上,手指敲击着藤椅的扶手,看着年沉鱼:“方才你说什么?”

  年沉鱼只觉得方才的场面分明是凶险异常,可顾怀袖一点都没出什么骇然来,年沉鱼两手握着,只低声道:“您胆子真大…我若有您这样的胆子…”

  “女人还是胆子小比较好。”

  顾怀袖听乐了。

  “你可是疑惑,我明知旁人不怀好意,可还是喝了这一碗药,到底死为了什么吧?”

  年沉鱼闻言点了点头。

  顾怀袖道:“因为我知道,旁人的嫉妒不会使我有任何的伤害,嫉妒也好,憎恶也罢,好心也好,坏心也罢。我不想它们,它们也妨碍不到我。旁人越是不喜欢我,我越是要高高兴兴过日子,舒坦地看着他们不舒坦。这才是舒坦的活法…”

  她向来有这样一副怪理论。

  当年一盘杏仁酥,闹出那样大的一桩事情来。

  如今林佳氏没当年风光了,顾怀袖也敢凭借自己老辣的心机和判断,直接饮下一碗安胎药。

  却不知,这两年,到底谁进谁退,谁上谁下了。

  年沉鱼坐了也够久,听着顾怀袖的话,还有些怔忡。

  前面来人说年羹尧有事要先走,年沉鱼也起身,跟顾怀袖告别了。

  顾怀袖叫丫鬟送她出去,年沉鱼掀开帘子便走。

  照样从偏门出去,可等到要上马车的时候,才看见年羹尧打马过来。

  年羹尧看她脸色似乎不大对,便问道:“妹子,怎么了?”

  年沉鱼只扶着丫鬟的手道:“刚才我去看张二夫人,说是石都统府叫人送来了一碗安胎药,夫人问了两句,就一仰头喝了…”

  “…喝了?石都统府?”年羹尧也是倒一口凉气。

  年沉鱼也知道一点,可毕竟不深,她有些楚楚可怜地望着年羹尧:“二哥,刚才沉鱼好害怕…”

  年羹尧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心下微沉,只温声道:“往后若是入宫,或者指给皇子当福晋侧福晋,多的是比这还凶险的…你想想,张二夫人都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的。”

  年沉鱼好想说自己不想去,可她知道自己逃不过。

  心下恻然之际,却又想起顾怀袖那一句话…

  旁人的嫉妒不会使我有任何的伤害…嫉妒也好,憎恶也罢,好心也好,坏心也罢…我不想它们,它们也妨碍不到我。

  旁人越是不喜欢我,我越是要高高兴兴过日子,舒坦地看着他们不舒坦。

  “这才是舒坦的活法…”

  年沉鱼回头看了一眼斜后方张府的朱漆大门,忽然道:“哥哥,我觉得我这一辈子可能都没她漂亮了。”

  年羹尧只笑:“说什么胡话呢?你以为张二夫人是妖不成?女人总会老的,你没见着,她也沉了许多吗?等她老了,你就是最美的。”

  以前她也这么想,可现在不会了。

  年沉鱼笑了笑,没说话,只被她二哥扶进了车。

  车马哒哒地去了,张府门口又恢复了平静。

  顾怀袖坐在屋里,想着刚刚走了的年沉鱼,又想想今收到的一碗安胎药,笑说道:“谁算计谁还不一定呢…”

  石氏怕是还被蒙在鼓里,可这一回,消息总能传回去了吧?

  林佳氏隔空算计她,警告她,顾怀袖也回敬她一回。

  这样不听话的狗,四爷养着也是辛苦。

  不过太子的狂疾,还是得慢慢治呢。

  她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看着窗外繁,只道快盛夏了。

  七月里,顾怀袖这一胎就坐稳了,只是的确是折腾,吐了两个月,后面才算是好了,不过又开始睡不好,吃不好,连石方做的东西都吃不下,天底下也没哪个厨子能做了。

  这不是石方的问题,是顾怀袖的问题,只能喝喝补汤,多吃应季的水果。

  怀张若霭的时候那么轻松,她几乎以为生孩子就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现在她被折腾得人都瘦了一圈,唯一得了个好消息,兴许是这一胎竟然是个双胞胎,肚子看着格外大些。

  眼看着夏天飞快地过去,顾怀袖也开始加衣裳了。

  等她的衣裳加得厚厚的,眼看着就要裹成个球,困扰了张廷玉大半年的一件差事,也总算办好了。

  一念和尚,也就是今年南巡时候冒了朱三太子的名,想要刺杀皇帝的南明,已经被抓住了,如今正朝京城扭送,约莫今年年底就要到了。

  张廷玉总算歇了一口气,回来拥着顾怀袖,在她面前给她摆棋谱,只道:“如今一念和尚被抓,他嘴里多半能撬出朱三太子的消息…哎,你说双胞胎这名字怎么取?”

  “照旧先起个小名喊着吧。”

  顾怀袖懒得不想动,如今已经是年底,算算她这个孩子怕是要正月里生。

  生过一次孩子的人,倒也不那么怕了,什么事情都有个数,只是注意着一些便好。

  闲了的时候,张廷玉便去院子里找梅瓣雪来煮茶,或者趁着她睡觉的时候给画个像,府里又得了康熙赏的一座鎏金錾银珐琅质的西洋钟,看时间倒是准了。

  日子就那样滴答滴答地过,顾怀袖生产这一竟然正逢着除夕夜,原本算着还有几才临盆,没想到外头天冷路滑,倒差点让她给滑了,于是就立刻躺上生孩子去了。

  把个张廷玉给急的,又找不到别的法子,只在外头走来走去。

  冬日里头雪冷,丫鬟们都在外头,一面心里火热,一面瑟瑟发抖。

  暖黄的灯光照着莹莹白雪,四十六年的最后一最后半个时辰,张府添了个小子;四十七年的头一的头半个时辰,张府添了个女儿。

  于是,前面那个男娃叫除夕,后面那个女娃叫正月。

  一胎生了两个,阖府上下真是个喜气洋洋,连着正月里红包都被二爷下令添了不少,伺候起来就更尽心了。

  张若霭之前还在想,弟弟好还是妹妹好,没料想一口气竟然全有了,现在每下学回来,就奔到他娘跟前去看两个小家伙。

  正月比较娇贵,似乎是生来肠胃里不大好,喂也吐,只能温和地将养着,不过睁眼很快,没三天就睁开了,也显得灵活透;除夕就略迟钝一些,懒得动,饿了都只愿意张张嘴,娘不喂他还索不搭理了,脾气老大。

  张廷玉左手抱着一个,右手抱着一个,看着两团玉雪可爱的娃娃,只笑道:“正月像你,除夕也像你。一个像你的机灵,一个像你的懒怠,倒是齐活儿了。”

  顾怀袖还躺着坐月子呢,听了只掐他:“带孩子去吧,管他们像谁。”

  张廷玉偏不走,看除夕蒙头大睡,只跟头小猪一样,心里也爱得慌,不过回头看着唯一的女儿,便弯笑了。

  正月睁着眼,望着张廷玉,不哭不闹。

  “正月乖…”

  正月眼睛眯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笑,但是透着股欢喜味道,不过也不知是不是看到张廷玉那边抱着的除夕,竟然“哇”地一下大哭出来,只把张廷玉哭了个措手不及,他有些手忙脚,忙叫人出来帮自己抱着,一时狼狈至极。

  顾怀袖笑得打跌,心道女儿果真是自己的贴心小棉袄!

  张廷玉没好气道:“笑得你,这简直比若霭当年还折腾。这俩是胎里就折腾,往后有你哭的!”

  顾怀袖什么都不好,就是乐观,她豁达地笑笑:“我看胎里折腾,出来反倒不会折腾了。”

  其实孩子们都乖,顾怀袖都喜欢。

  夫两个说着话,屋下头加了条地龙,暖烘烘的。

  阿德两手揣着从外头进了屋檐下,身都是雪,看见石方那边提了个砂锅过来,乐呵呵打招呼道:“石方师傅,刚炖了东西吗?怎的自己端来了?”

  “方才两个徒弟不听话,跑出去放爆竹了,我回头收拾他们。”

  石方走过来,将那还烫着的锅子递给了丫鬟,只叫她们小心,一会儿端进去给顾怀袖用。

  他回头看阿德:“您这是才从外头回来?”

  阿德笑笑,将自己身上的雪都给拍落了,又给手里呵呵气,才道:“外头才递了消息近来,说是一念和尚招供,年前抓到了个朱三太子,也不知是真是假,宫里来人传话,叫二爷去呢。”

  说着,阿德抖了抖脚,只怕把寒气带进屋了,这会儿感觉着暖和些了,才道:“石方师傅,我这就进去了,也不配您说话了。”

  石方微僵着的勾了一下,出个平和腼腆的笑来,才缓缓道:“您去吧。”

  外面门帘被人打起来,阿德进了外间,便给张廷玉报消息。

  石方站在外头檐下,还没来得及挪步走,便听见张廷玉的声音:“抓住了便是好事,想来是错不了的。可是当初一念和尚招供时候说的那个老叫花子?”

  “刑部咨文是这样说的,宫里也是这样说的。”阿德道。

  张廷玉的声音似乎慢慢的,只道:“这人便该是朱慈焕了,错不了。我这边换身衣裳即刻就去,你先去给爷备轿子,一会儿进宫。”

  “哎,小的这就去。”

  阿德应声又退出来,也没注意到这个时候石方还没走远,便赶着冒雪准备进宫的行头了。

  石方顺屋檐下走到廊尽头,入眼所见,皆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然则一抬头,见着京城铅灰色的天,他由是低低一声叹:“今年,好大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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