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这一声——

　　笑意，语调懒懒，充了调侃意味。好似压抑紧张气氛之中，吹来一缕凉风，让人身心一舒，松懈了下来。紧跟着，所有人都是心下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这…这语气…

　　哪怕猜到了来人可能是谁，也一时没有人敢扭头去看，生怕这一切都只是个梦，只是个幻觉！方才还猜，可能是她回来了，如今这个人就立刻出现，给了他们一个天大惊喜！一双双眼睛顿时红了，颤抖了良久良久，才压抑住激动扭过了头去。

　　看见，便是殿门口那一抹耀眼赤红！

　　天穹残光之下，那人踩着一地夕阳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嘴角噙笑，眉目转，红衣浮动，一身风！那精致眉眼，肆气质，只比他们印象之中为妖异夺目、惊心动魄！唯有那双漆黑如夜眸子，是那么熟悉…

　　“乔青！”

　　“凶兽！”

　　“凤公子！”

　　口而出称呼之后，就是一片人激动噎：“凤公子你回来了，真是你…你回来了！”

　　这个人，当然就是乔青，珍药谷中有不少通往外界地道，只有内部弟子才知晓。他们不愿背上临阵逃罪名，而选择不从地道中逃跑。可乔青却可以从这里进来。陈第一个冲了上来，捂着嘴哭成了一个泪人。她反反复复重复着这一句，就像是一个被人欺负了孩童，终于看见了撑大人一般，只想把这段时间所受委屈和憋屈一股脑地倾泻出来：“甘老祖他…老祖他…”

　　乔青拍拍这丫头肩：“我都知道了，这些眼泪，都留给外面人。”

　　她一愣，一抬头，看见了乔青面上那股子笃定，顿时心中焦躁就似消失无踪。好像只要她这里，就没有办不到难事，解决不掉麻烦！她使劲儿点了点头，破涕为笑：“是！公子！”

　　“我靠我靠，还真是你这头凶兽来了！”第二个冲上来是小童，圆圆脸上漾着惊喜，连蹦带跳大老远就扑了过来：“我说你肯定没事儿吧，哈哈，小爷想死你了！”

　　乔青一伸手，跟他隔空对了一拳。

　　两个拳头一，各自退后一步：“吆，进了！”

　　“那是，也不看看小爷是谁，天赋高着呢！”乔青这一拳，控制了对小童之前修为估测上，值得欣喜是，她进步时候，这些故人修为也没落下。小童兴奋之下，也没发现她修为，只哈哈大笑，得意非常。

　　只再往后，周师叔，方老祖，陈朝晖，刘江，一系列曾经打过交道，熟悉朋友全都一拥而上，围她周围叽里呱啦说着什么——惊喜她危机关头突然出现，为甘老祖惨死诉苦，诉说这几年不见想念，甚至有人讲起了谷里发生大大小小事，一人一句热闹极了。

　　乔青就站原地，静静听。

　　从前，她以为珍药谷之于她，只是柳飞小童等人所而已，也只是初入东洲一个避难所而已。哪怕这谷里一年多时间，她也只对那么几个人付出了真心，其他，权且当做了一个和甘方两人易。然而不知不觉间，连她都没有想到，这个“避难所”自己心里分量也许并不轻，是东洲这尔虞我诈冷漠大陆上，让她极为珍视和想念一个家…

　　看着这一张张熟悉面孔，漾着对她回归毫不作伪欣喜，乔青眼中一丝一丝染上了真实暖意，也感觉到了肩上那一方沉重担子。珍药谷，就像是另一个柳宗，她背了！

　　想到这里，素手一抬，四下里静了下来。

　　听她一字一顿，极为缓慢且郑重地道：“诸位，我回来了！”

　　六个字，只这么简简单单六个字，却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其中深意和坚定！

　　——我回来了，回来和你们并肩作战！

　　——我回来了，回来和珍药谷共存亡！

　　——我回来了，回来带着你们把欠了甘老祖、欠了珍药谷、欠了你们，一点一点统统讨回来！

　　一瞬间无数弟子怔怔呆愣住，好像这一月压抑和痛苦和惧怕，全部找到了宣口，放声大哭了起来。唯有两个人，红着眼眶死死抑住泪水，一个是周师叔，一个是方老祖。相比于从前憨厚，周师叔经此大变多了几分凛然之气。而方老祖，也不再有那等猾算计之，反而隐隐带着一种心境升华感悟。

　　乔青暗暗点了点头，这一遭意外，对他们来说，既是劫难，也是蜕变。

　　一片哭声之中，小童着鼻子噎噎，别扭地扭过了头去：“啊，真是讨厌啊，你这凶兽一回来，就害小爷眼泪了。对了对了，小十呢？”小童猛想了起来，伸着脖子朝她身后看，看来看去却只看见了一只瘦巴巴小土狗，不由急眼了：“小凶兽哪去了，没带回来么？”

　　他们乔青消息传来之前，已经开启了护谷大阵，是以对于什么饕餮什么乔青所为一切全不知晓。

　　乔青眸子一黯。

　　凤小十一丢，她就陷入到了鬼域之中，从那里出来，紧跟着又听到了珍药谷消息，一路脚不沾地赶了过来。这中间，完全没时间让她去打探儿子消息。不过好她没感觉到紧张情绪，到了这个层次，直觉还是很值得相信：“这边儿危险，我把他留客栈了。”

　　珍药谷如今这么麻烦，没必要再把小十丢掉消息说出来，上添。好小童他们也没多想，只失望地叹了口气，念叨着想死那头小凶兽了。乔青这才发现，貌似某个人从头到尾都傻戳上首处，除了刚才砸了个杯子之外，再也没动静了啊？

　　她扭过头。

　　白玉阶梯之上，是一身如天青带水般柳飞，五官精致，眉眼漂亮，遥遥盯着她一眨都不眨。这货也变了不少，多了几分沉稳和淡定，颇有一谷之主大气和风范了。自然，这要忽略掉他现变来变去脸色，一会儿眉眼恨恨，好像想冲上来痛骂她为什么要回来；一会儿又面带惊喜，忍不住溢出了说不出笑意；一会儿皱眉深思，好像想确定眼前这一切不是做梦…

　　柳飞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她。

　　从她斜飞入鬓眉，到漆黑如夜眼，到精致翘鼻，到红润丰盈，到她脸上那种与生俱来般似笑非笑，再到火红衣衫，脚下土狗，看了一遍又一遍。就乔青怀疑，这货似乎开始研究她为什么没有大脯时候，他那漂亮脸顿时绽开了大大笑容，张开双臂十足风地准备来个大大拥抱：“小师妹，师兄想死…”你了：“——嗷！”

　　话音戛然而止，变为了一声惨叫。

　　柳飞捂着自己熊猫眼，伸出一手指颤巍巍指着这翻脸无情家伙：“你你你…”乔青收回揍完了人拳头，微微一笑：“呦，师兄这么‘想死’，老子怎么能不成全你！”

　　紧跟着…

　　紧跟着就是一顿胖揍！

　　接下来…

　　接下来拳头和皮击声音不绝于耳，柳飞嗷嗷惨叫一声连着一声，抱着脑袋一头问号被他亲爱小师妹逮住狠狠修理了一顿。只看四面八方一片目瞪口呆，下巴掉地：“我个亲娘喂，凶兽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一盏茶过去了…

　　一炷香过去了…

　　凶兽终于一片注目礼下拍了拍手，揍了。忍住再给这货一下子冲动，一脚踹过去：“起来，别装了。”

　　柳飞这才哎呦哎呦着爬了起来。

　　嘶——

　　大片大片惊恐气中，只见他们老祖两只眼睛一片青黑，肿只剩下一条了。漂亮脸整整胖了一大圈，鼻下两行鲜血哗哗淌，绕过了那张嘶嘶喊着疼香肠嘴：“啊，你这个女人，一点儿都不温柔！等着老子见了干儿子，嘤嘤嘤嘤，老子干儿子啊！”这货还不知道——

　　自己今天这一顿揍，全拜他家乖巧又可爱干儿子所赐。

　　乔青撇撇嘴，懒得跟这装模作样计较。到了这个修为，皮上疼痛也只是一刹那，只要调息个把时辰就能完全康复。她直接扭过头，刚想问问如今形势问题，只见所有人哗啦一下，退开她三丈远，弱弱开始抖…

　　“咳，”乔青摸摸鼻子，貌似把大家给吓住了：“那个…”

　　“啊，今天天气真不错！”

　　“是啊，青天白风和丽，唔，老祖去哪了？”

　　“哪个老祖？柳老祖么，没看见啊。啧啧，老祖也真是，咱们珍药谷生死存亡呢，他也不知跑哪去了…”

　　众人一人一句齐齐仰头望天，直接把一旁那个鼻青脸肿可怜老祖给无视了。开玩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们没看见！小童是无严肃下了脸孔，把话题转到了此事前因后果上，至于他可怜师傅？咦，师傅是什么，能吃么？

　　柳飞脸都气绿了。

　　眼见着大家憋着笑打死不看他，他嗷一嗓子开始挠墙，这一群吃里扒外畜生啊畜生！

　　乔青轻轻一笑，认真听起了小童叙述。她对这件事一切来源都是道听途说，外面那些人目她能猜到，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始终不如珍药谷弟子来清楚。小童三两句话把一切说了个清楚。她这才点了点头：“百里飞鹤，百里世家，原来是这样。”

　　方老祖走了出来，一开口，还没说话，先大口大口咳嗽了起来：“可惜老甘惨死，老夫想为他报仇都做不到！不说如今我这副身子还没痊愈，哪怕是痊愈了…”他眼中掠过一抹黯然，悠远地望向了外面护谷大阵：“只怕那孙耀山一旦破阵，整个珍药谷都…”

　　无数弟子，握紧了手中兵器。

　　刚才还因为乔青出现，而热络气氛，又重陷入到一片压抑和悲愤之中。殿内没人说话，连柳飞都停下了挠墙，不再科打诨。忽然，一声笑嗓音响了起来，和这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谁说那孙耀山还有机会破阵了？”

　　众人皆是一愣。

　　他们傻乎乎地扭头看去，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见她身后小土狗，干呕了一声，嗷呜一口变戏法一样吐出了一个比它体积还要大东西。砰一声，那东西分成两截砸地上，软面条一样抖擞了两下，不动弹了。

　　“这是…”

　　“孙…孙耀山！”

　　见多识广方老祖口而出，那张惨白脸上写了惊讶和惊喜！孙耀山死了，大阵还没破，这说明了什么？！他激动地整个人都颤抖着，再猛然想到了什么，盯着那条瘦巴巴半死不活土狗，瞳孔一缩，差点儿没一个高蹦了起来：“饕餮！这是饕餮！”

　　饕餮？

　　凶兽饕餮？

　　三千弟子齐刷刷张大了嘴巴，不了个是吧，就这玩意儿？这货是饕餮？正怀疑着呢，只见那土狗懒洋洋一甩小卷，尾巴悠来去：“不错么，小家伙，第二梯上还有能一眼认出老子，嗯，有前途。”说着，尾巴翘起来越过头顶，拍了拍方老祖颤巍巍肩膀。

　　“说、说话了？”

　　“还真是饕餮啊！我天，我刚才还默默想凤公子怎么带着这么寒碜一条狗…”

　　“知足吧你，老子还偷偷去摸那大爷狗头了呢！啊，杀了我吧，我不活了！”

　　说完这句那弟子，呼啦一下把手给藏到了身后，越想越害怕哆嗦地跟筛子似。饕餮扭头朝他一咧狗嘴，那弟子直接一翻白眼儿吓晕了过去。乔青把欺负小弟子毫无节凶兽给抱了怀里，捏着它狗爪子朝四下挥了挥，以实际行动告诉大家，嗯，这货就是凶名盛了点儿，其实很呆萌。谁知道又是砰砰两声，哗啦晕倒了一大片…

　　好吧，看着一众写了“凤公子你果然是个凶兽”目光，乔青果断放弃了：“说回正题，孙耀山已经死了，大阵一时半会儿可破不开。不，应该说，除非他们能再找到一个阵法大师，不然就只能眼巴巴外面等着，采取包围政策了。而那些人，”乔青冷笑一声，摸着下巴笑了起来：“他们这会儿可不好受，十万弟子死只剩下了六万，长老十不存五，神剑门主受了重伤，其他掌门也个个带伤…”

　　她每说一句，众人嘴巴就张大一点儿。

　　等到外头情况她总结完毕，一个个脸上都只剩下了咧到了耳朵儿大嘴，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公子，你可别告诉咱们…这些都是你…”问话陈到底是没敢说出来，可一想到开始那神剑门主一声含怒大吼，貌似还真是她：“…一个人干、干？”

　　“当然不是。”

　　“呼，吓死我了…”

　　还不带众人松下一口气，只听乔青下一句，他们又瞪着眼睛了回去：“这不还有凶兽饕餮么。”

　　呃——

　　这样真有好一点么？

　　一众弟子泪面，激动归激动，兴奋归兴奋，可这消息也太吓人了！那可是十万弟子和十几个神王级别高手啊！好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被乔青吓，吓着吓着就习惯了。只过了一会儿，大家就以一种绝对绝对心理素质，接受了这女人人神共愤举动，还能乐颠颠儿地讨论起来：

　　“听着没，凶兽就是不一般，虽千万人吾独往矣！”

　　“可不是么？凤公子变态妖孽不是人程度，越发见长了啊。”

　　“嘿，这才到哪，她哪天真下人皮，变成一只大凶兽我都不带冷气儿！凤公子，不要大意地继续努力吧，没有变态，只有变态！”

　　这种扭曲心理承受能力，完全是炼出来。以至于当惊讶一个接着一个来，到了柳飞变了音发出一声尖叫：“格老子，小师妹，你成神王了！”众人也只呆呆沉默了一小会儿，齐齐习以为常地发出了一声唏嘘：“噢，神王了，这头凶兽又变态了啊…”乔青：“…”一顿科打诨，也说明了这些消息实是太让人兴奋了！原本以为即将到来覆灭，就这么被化解了一半，凤公子回来了，修为已甄神王，带着凶兽饕餮，外面人受到了重创，护谷大阵也保住了…

　　还有比绝望之时接二连三看见希望，好么？

　　而这一切，都是这个女人给他们带来！

　　他们望着眼前红衣女子，只觉得哪怕她下一刻说，要带着他们把外面那六万人杀回老家，他们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就选择相信！然后紧跟着，梦境就变成了现实，只听乔青嘴角一勾，遥遥望向了护谷大阵，好像从这朦胧如烟阵法中，看见了外面惨状一般。

　　她笑：“风水轮转，被打了这么久，也轮到咱们组着团儿去欺负欺负人了。”

　　众：“…”柳飞先回过神来：“你有办法？”

　　所有人都期待地等着，这个时候，他们竟然没想过，这一切是有多么不现实。而相反，好像只要乔青说出什么，就必定能实现一般。不知不觉中，她似乎已经无形中，成为了这珍药三峰三千弟子一道灵魂支柱！

　　而瞩目之中乔青——

　　只一挑眉梢，极其臭：“山人自有妙计！”

　　这所谓妙计，实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计策，而是和乔青来此之前准备有关。早半月之前，她就将乔青现身消息放了出去，此时此刻，已经可以想见，多少武者和大门派正从附近阶梯上赶了过来。这样一来，原本第二梯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则早已经成为了整个东洲人人皆知秘密。

　　可怜第二梯那些掌门，还心心念念地吩咐下去，让弟子万万不得把乔青出现消息出去。

　　可想而知——

　　这场面，将一段时间后，变得加混乱！

　　乔青不温不火地将这则消息给说了出来，有些精明若有所思，倒是还有一些人完全不明白。这之下，岂不是加难以控制，是成为了众矢之？乔青却不多加解释了：“反正天塌下来，有老子给你们踹回去！”她吩咐大家先去休息，休整个几再说，外头人，就抓心挠肝儿地等着吧。

　　接连多高度紧张，众人精神已经疲惫不堪。

　　眼见着灵魂支柱回来了，这些麻烦事儿就交给一脑子千百个弯儿人去想吧，至于他们，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够了！凤公子说什么，他们做什么，凤公子指着哪，他们打向哪！

　　众人轰隆散开，说说笑笑，好不轻松。

　　这一休整，就是足足三。

　　这一天，珍药谷弟子们集合了大殿之外，三千人，齐刷刷排列站好，精神，士气高涨！前方，柳飞和方老祖带着周师叔小童等一些长老，统统自发地站了乔青身后。

　　乔青也不推辞。

　　站什么样位置，承担是什么样责任！

　　当她把珍药谷兴衰揽上了肩，这个位置，她有资格站！

　　她遥遥望向护谷大阵，外面，有六万弟子和十几个神王等级大佬，外面，还有数不人正朝这边蜂拥而至路上。三千弟子，就遥遥望着前她，那道红衣身影刺目光下衣摆浮动，背脊笔直。

　　——那般强势，那般耀眼！

　　——他们都知道，今天之后，珍药谷翻身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