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雨,飘泊不停。
上水村中在地震中存活的人们冒着雨行匆匆的奔走在一片废墟中,雨下的太大,将地上的血迹冲散,人们或想办法逃命或在废墟中与邻居友人陌生人一同救着废墟下存活的人。
直升飞机降落后,飞机上的人送了少量赈灾物资过来,跟随飞机而来的有其中一位省领导和一位县领导,分别拿着喇叭举着伞站在废墟中安慰奔走流泪的人们,说明天一定会有更多赈灾物资到达。
季莘瑶随着人们忙活了许久,转头望向不远处的高山,再又看看四周,拉过每一个行匆匆的人,问寻之前到这里救灾的顾总在哪里,大部分人都茫然的看着她,摇头摩。
最后她终于在一个三十几岁的胳膊被砸伤的男人那里听到:“顾总?啊,他昨天天黑之前和救援队一起来了,我当时胳膊被砸伤,一条胳膊被在下边没法拿出来,现在那些挖掘机还没办法到,还是顾总和救援队的人亲手把我救出来的,不然我这条胳膊可就真的废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后来去了哪里?去了哪边?”
“好像…之前在山下有几户人家的人被砸死了,顾总听说后,直接先去了那边,后来我忙着和亲戚邻居一起救人,没注意到他去了哪边!”
“谢谢!”季莘瑶转身便走向山下,在一片废墟上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请问,你有没有看见顾总?”
“你好,麻烦问一下,有没有看见顾总?就是昨天下午就赶过来救灾的顾总!他是在这片区域建筑基地的负责人。”
“请问…”
一路寻问,一路寻找,在山脚下望着模糊的雨,她再回头,才注意到顺着山脚下的一小条山路,上边似乎还有一个小村子,她疑惑的问了旁边的人,上边村子的人怎么样,听说那村子的人暂时还安全,只有少量的伤亡时,便忙赶了过去。
既然有伤亡,顾南希一定是赶了过去!
只是这条小路不宽,顺着山路走,再往上走几步,就能看见旁边高低不均的矮崖,在一片绿色的树丛从根本看不见旁边这些绿色的植物下边究竟有没有路可走。
她只能随着几个救援队的人贴着小路的一侧走,走到一半就看见几个昨天就到了这里的救援人员。
才知道他们居然一直在找顾南希。
“顾总昨天赶到这里后,就一刻没停的和大家一起救援,后来在几个危房旁边救人的时候被砸伤,肩膀上都是血,却只是草草包扎了一下就和我们上了山,后来大家都因为救人没注意,不知道顾总去了哪边,只记得后来顾总说是分头行动,毕竟我们最先来的这些人不多,只能先分头行动,后来顾总下去了,我们就没再看见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摔伤了,或者是怎么样!这山路也太滑了!现在还下着雨!还不停的有余震,实在是不安全!”
“直升飞机呢!直升飞机能找到吗?”
“我们之前就来了一辆,这一整晚直升飞机一边救人一边在找顾总,却还是搜寻无果!”
季莘瑶心下着急,知道顾南希被砸伤后就急上加急,随同他们到了上边的村子后,因为这边状况太,山路太滑她实在帮不上忙,便转身向下走,顺着之前的路,她一边走一边朝着山路旁边在树丛下隐藏的矮崖喊着:“南希!南希!”
这山下的矮崖高低不平,刚刚就听上水村的人说这里最低也有十几米,最高的有七八十米,人要是在这边摔下去基本就没救了!
现在众人都在忙着救援那些能救出来的人,这边根本没办法过来,季莘瑶心焦的不停的喊:“南希!南希!”
来来回回顺着这条滑的山路走了不知道究竟多久,直到雷声渐消,雨越来越小,她的嗓子也喊到嘶哑,下午,眼见天色又要黑了,一整天在这里搜寻无果,她难受的忙要回去找人,这边必须多派些飞机过来,只是几辆救人暂时根本不够,何况顾南希再重要,他们也已经不出人员来了!
就在她转身走到山路中间,要上去找那批救援队时,随着一阵剧烈的余震,脚下陡然一滑,山上同时传来一阵恐怖的轰响,她整个人便顺着旁边看不见路的树丛跌了下去:“啊——”
疼痛随着绝望的心情,身体在空档的树丛里重重跌落,她不知道这下边究竟有多深,只是在以为自己很可能就要摔死的时候,忽然趁机睁开眼睛,见自己的身体是顺着崖边翻滚下来,还有些缓冲,便陡然抬起手抓住一条树干,却是刚抓住,借了些其他
tang缓冲的速度,树干便应声而裂。
中途再也没有可抓的东西,她低叫着整个人就这样继续摔了下去。
耳边依旧是一阵轰鸣声,随着心里的恐惧和绝望,不知道究竟滚了多久,才终于滚到底,那时她整个人已经完全没有力气,脸上都是被树丛和树枝刮伤的血痕,身上皆是被锐利的石子划出的伤,栽倒在冷的树丛里,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勉强攒出力气睁开眼,又废了很大的力撑着坐起身体,转头看看四周,见这下边是山边矮崖下的一处类似深度凹陷的空,下边虽仍有一片绿色,但天色本来就已经快黑了,这里还不知道究竟有多深,刚刚幸好她是顺着不是最陡峭的地方滚落下来,这要是摔下来,不死估计也去了半条命了!
她强撑着站起来,却觉得腿上一阵剧痛,浑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摸了摸身上,贴身的包还挂在身上,还没有丢,她忙拿出手机,翻了翻想要求救,却一点信号都没有,她没办法,先将手机收起来,拿出之前借来的防雨手电筒,对这空无一人的下边有些恐惧,四周黑漆漆的,她只是一个生活在和平社会的女人,没有在大自然历练过,更对这些树丛有着隐隐的恐惧,不知道哪里会不会随时冲出一个野兽或者能吃人的动物,再或者是毒蛇什么的…
脚下很滑,她一瘸一拐的举着手电筒,想要寻找出路,更又在心里隐约有着一种强烈的感觉,也许顾南希也在在余震和雨未停的时候跌了下来,才一晚上,他摔伤在哪里肯定还没有人发现!
走着走着,感觉这里似乎走不出去,只能沿着山底,借着上边树丛的隙中勉强透下来的空气呼吸。
再又向前走了几步,几乎是这凹陷的矮崖底的深处,她刚走过去,便隐约看见前边似乎躺着一个人,不知道是活人还是死人,她只是脚下一顿,眯起眼,心下产生一种恐惧…
但这一整天在震区救人,对死人虽有恐惧但已能好了一些,她忍着心下的惧怕和想要向后退开去另一边走的打算,眯起眼,将电筒照向那边,仔细照了照,那人身上的衣服颜色在手电筒强烈的白光下看不太清楚,但隐约看得出来是一件衬衫,再又向上照去,直到看见顾南希的脸时,她脸色一变:“南希!”
瞬间她也顾不上自己,一瘸一拐的冲了过去,俯下身仔细照着他,再又蹲下来,伸手触了一下他的身体,见他身体冷冰冰的不似过去的温暖,如果他真的是昨天晚上之前就摔下来,难道就摔在这边,这里足有四十几米的高度,如果他中途没有缓冲的东西,几乎也就没命了!
“南希!南希!你醒醒!”她心下狠狠一痛,忙将手电筒放在旁边的能照到他们的位置,双手伸过去抱过他的头,他双眼仅闭,仿佛听不见她的声音,她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扶过他的身体,才见他肩上的一片血迹,还有他腿边,他的腿似乎是摔的很严重,头部脖子边还能看见血,她的手颤抖的抬起来,碰了碰她的头后面,果然摸到他头后受伤的地方,似乎是摔下来的时候经过了哪个石块,直接摔在了上面。
“南希!南希!”她低下头,紧紧抱着他,用力的搂着他冰凉的身体,一手搂着他,一手转到他的脸上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和之前落下来的雨,恐惧包围着她,但此刻所有的恐惧都抵不过怀里昏不醒的他,她一边擦着他的脸,一边按着他鼻下人中希望他能有点反映:“南希!快醒醒!快醒醒!不能睡!这里不能睡!南希!”
就在她心慌的一边按着他的人中,一边检查他的身体各处血迹,再又瞥见他手边的一只手机时,她目光顿了顿。
昨天天黑时的那通来自Z市的信号中断的电话…
他是以为自己快死了,趁着老天有眼,趁着忽然有信号的时候给她打的电话吗?她的手机号始终没有变过,而他因为在Z市工作,必然会换这边的工作卡,所以…那个号码是她吗…
她当时怎么就不知道他已经处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通电话也许可以及时救他出来,她怎么就没有提前问过他现在的电话号,她怎么可以这样…
“南希…”季莘瑶哭着,双手颤抖着抱紧了他:“你醒醒好不好,你不要睡,你不能扔下我和孩子!绪然和悠然还在等着你,琴姐每次去看孩子的时候都会偷偷教他们叫爸爸,他们已经会叫爸爸了,你醒醒!你醒过来,我不恨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就算一辈子不回顾家,我也不会不要你了,好不好?你醒过来,我只要你和孩子,我只要你和孩子!你醒醒…我求求你,你不能就这样睡过去!你不能有事!南希!南希!”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他的脸上,比雨水温热,可他却依旧没有什么反映,只是安静的躺在她的怀里
,季莘瑶从来没有以着保护者的姿态这样抱过他,她此刻除了哭着叫着他的名字想办法让他醒来,没有其他办法,这里完全与外边的联络中断,就算她这里有手电筒,但这样一直放着光,也不能维持多久的电量,她一边抱着他,时不时按他的人中,时不时拍着他的脸,手捂着他脑后的伤,心痛不停的呼唤:“南希!南希…醒醒…醒醒啊…”她难受的低下头,看着他的脸,贴上他的嘴,想了想,便张开口狠下心用力咬住他的嘴,双眼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下,盯着他安静闭合着的眼,见他还没有反映,她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抬起头,小心的擦了擦他的嘴,她不舍得咬出血,但他这完全没有反映…
她忙又在他冰凉的边吻了吻,嘴里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再又抬起他的手,一边按着他手上的人中,一边低下头对着他的手臂用力的咬,手臂没有嘴那么脆弱,她下了狠心,不把他咬醒不罢休,即便渐渐嘴里尝到血腥的味道,仍是继续咬。
直到,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身体隐隐有了点动静,顾南希苍白的脸色显的更白了几分,他眉宇渐渐皱了一下。
“南希!”莘瑶放开他的胳膊,忙抱住他的头,不停的在他耳边唤着:“南希!快醒醒!南希!南希!”
不知道是她之前咬的太狠终于把他痛到恢复了些意识,还是她在耳边的呼唤起了作用,终于,他紧闭的双眼动了动,渐渐睁开一条小,直到最后睁开了一小半,眉心紧皱,似在一片恍惚中看着她。
“南希!你醒了?!”季莘瑶激动的破啼为笑,紧张的用力抱着他:“你终于醒了!”
过了好半天,他似是才勉强说得出来话,却只是张了张嘴,虚弱的看着她:“莘瑶?”
季莘瑶用力的点头,一边点头,眼泪一边不停的落在他的脖子里:“是我,是我,我是莘瑶!南希,你别睡,我们都掉下来了,你要是睡过去,就真的醒不过来了!别丢下我!”
他皱了皱眉,缓缓抬起手,抚上额头,再又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手电筒,之后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季莘瑶激动的眼泪个不停,这一年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她一直强忍着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思念,只在这一瞬间顷刻爆发,她不管不顾的紧抱着他,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南希,我想你了,我来找你…你别生我的气,别推开我好不好…”他却是严肃的皱着眉,以着微弱的力气轻轻推开她,看着她是泪水的脸:“我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季莘瑶泪眼模糊的看着他,见他神情严肃,愣了一下,嘴里不由的囁咄了一下,才轻声说:“我来找你…”“胡闹!这里是震区!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我来找你…”见他伤成这样,却完全对自己没有好态度,季莘瑶心下一,之前本来就已经摔的没有什么力气,这会儿见他醒了,力气也渐渐散,被他这样一说,更是跪坐在他旁边,抱着他的身体,不敢放开。
顾南希闭上眼,深呼吸了两下,才勉强要撑起身体,她忙扶着他:“你小心点,你从上边跌下来,摔的太深了,腿和头后边都摔伤了!一定要马上看医生!我…我想办法,我们一定能出去!南希…”
他坐起身,却是无力的靠在旁边的山壁上,闭着眼,完全不理会她的话,莘瑶见他醒了,便也不敢继续浪费手电的电量,转身将手电拿起来,变成最微弱的光,用着少量的电,给他们两人目前所存在的地方提供一点光亮。
“你就这么过来,也不怕有危险?要是真出个什么事,你让孩子从小就失去妈妈?季莘瑶,离婚之前你绝食我可以理解你是情势所,我可以离婚,现在你这是干什么?明知道Z市地震严重余震不断,这里很可能马上发生泥石,你跑来这里干什么?你不要命了?你也不管孩子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说完,他便陡然咳了一声,之后目光严厉的看着她,明显是很生气。
季莘瑶被说的顶不了一句,只是沉默的跪坐在他旁边,见他态度严肃,似乎连碰都不想让她碰一下,她咬着,缓缓垂下眼:“我们都不会有事,绪然和悠然不会失去爸爸妈妈…都不会失去…”
“你!咳咳…”他正要说什么,却是陡然又剧烈的咳嗽了两声,莘瑶忙伸手去扶他,结果他却是挥开他的手,转开头去用力咳嗽。
直到莘瑶看见他嘴里竟然咳出了血
,她惊呼:“你是不是摔伤了内脏!”
他闭目靠在那里休息,半天一句话不说,莘瑶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看着他,忍不住伸出手不顾他的拒绝用力抱住他:“南希…你和孩子是我这一辈子都不能或缺的,少了谁我都不会好过,你如果明白我,就会知道我那时候闹着要离婚只是因为实在无法面对,我不想折磨自己也不想继续折磨你,我想也许我们分开后会更好,至少你不用每天因为我的情绪而提心吊胆!这一年来我都已经麻木了,我过着没有你的生活,用我们的孩子将我的生活填充的的,才能让我不会在夜半醒来的时候疯狂的想你,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开推开你,如果我知道你来Z市有一天会遇见地震,如果我知道有一天你会摔在这里差点丧命,我就算再难过也不会推开你,不会让你离开…”
“对不起,南希,别推开我,别离开我,对不起!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绪然和悠然在等着我们回去,他们等着见爸爸…你一定不要有事,好不好?”季莘瑶哭到不能自制:“南希,季莘瑶和你一样都是人,这世上有太多会让我们害怕的事情,我从G市赶过来的时候,不知道你伤成这样,我只是知道这边地震,只是想这种时候能在你身边,哪怕你没有事情,我在旁边跟着记者群远远的看着你忙碌就好,让我在这种时候和你并肩在一起…我没想扔下孩子们…只是,之前我知道你已经失踪了一整晚,所以我才…这样着急的找你,如果我没有摔下来,我根本找不到你!你别生气,我求求你,别这样…我们都活着出去,一起回去好不好…”她用力抱着他:“你说过我是一头刺猬,从小被伤害的次数太多,所以学会了用刺来保护自己,我会刺伤所有靠近在我身边的人,我知道我伤了你,我知道…我那时候只是完全走不出心里的阴影,说真的,我到现在也没有走出来,死的毕竟是我的妈妈…可是,生离和死别相比,我宁可都不要了…南希…等我们出去后,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我们回家…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
她不停的说不停的说,只是拼命的抱着他,不肯让他再推开自己。
而他却是许久不说话,在她将脸贴在他没有受伤的肩上,眼泪不停的落在他的脖颈里时,她才隐约听见耳边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缓缓放开他,想要看看他的表情,却是刚要松开手,便陡然背上一紧,身体被他单手纳入怀里,他的温顺着她被雨淋的发际一点点向下,落在她的眉边,之后只是抱着她,低低的哑声说:“傻瓜…一边是妈妈,一边是丈夫,你当初陷入两难我怎么会不理解,我只是想一天一天的等下去,等到你放下,可你那时我离婚的方式用的太狠太决,你的态度太绝决,我只好放手,我总不能着你用更狠的方式来伤害自己,我知道,你那时候只是怕了…”
莘瑶用力抱着他,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将脸埋在他的肩头,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虽然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但她知道,他就在她身边,即便周围是黑漆漆的树丛,她也不再怕了…
他的声音低弱,说到最后,也只是轻轻抱着她,安慰的说:“我们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嗯。”她在他怀里乖乖点头。
他轻叹:“乖,别怕…”
而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莘瑶抬起头,却见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却仍坚持看着自己,她心下一慌,忙抬手抚上他头后的伤:“南希,你怎么样?”